第53章(第2/3页)

汤一蒙狠狠咬牙,压低了声音道:“那小孩便是新任的折柔王,我上次来的时候他还不会骑这么高的马。如今刚会骑……便想着来唬人!”

其余几名使臣也跟着道:

“不过是位名义上的王,竟然敢如此对待我大周使臣。”

“这小孩是故意给我们下马威来的!”

“呵,可不是吗?反正一切无礼都能用‘年岁尚小’来解释。”

说完,又有人心有余悸地看向江玉珣:“江大人您没事吧?哎,刚才怎么不躲一下呢?”

江玉珣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

他长舒一口气,轻轻用手拍掉了礼服上的灰尘。

紧张的情绪还未消散,他的手指仍在微微颤抖。

江玉珣的腰背却始终挺直:“他不敢杀我们,只想看我们惊慌失措、狼狈而逃的样子。假如躲避,不是正合了他的意吗?”

若自己真被吓得狼狈逃窜,这事不出几个月就会传遍折柔。

说不定还会被记载在史书上,被人嘲笑几千年……

这种人他可丢不起!

除此之外……

曾几何时“周”对江玉珣来说是一个无比遥远的年代。

然而从踏入折柔地界,听到陌生语言的那一瞬起,“周人”这个身份竟忽然狠狠地烙在了江玉珣的心间。

“若我是一个人来,自然可以躲。但是代表大周出访的使臣怎么能躲?”他轻声道。

“是,是……”江玉珣身旁的官员愣了一下,连连点头。

碧色衣摆上的灰尘被江玉珣拍打干净。

他展袖笑着回头向众人看去:“走吧,不要让殿下久等了。”

空地上的灰尘还未散尽,江玉珣的身上已纤尘不染。

这群官员并非专职“外交官”,全是少府手下的官吏。

然而此刻,他们却突然明白了江玉珣话里的意思。

“是,江大人——”

王庭的空地上没有任何欢迎的仪式,只有零星士兵守候,与鹰鹫在空中不断盘旋。

但大周的使臣们却腰背挺直、目光坚定,一步步向王庭中阔别大周二十载的连仪公主走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年多时间不见,汤大人的风姿愈发从容了。”

折柔没有大周那么多繁文缛节,江玉珣等人行完礼后,身着红裙的连仪公主便自屏风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她先笑着朝众人回礼,末了就将视线落在了最为面生的江玉珣身上。

连仪公主略微好奇地朝汤一蒙问:“汤大人,你身边这位是?”

说话间,江玉珣也抬眸朝着前方看去。

连仪公主今年四十出头,但保养得当的她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

她虽处于折柔王庭之中,但身上穿的依旧是大周服饰。

连仪公主是应长川的姨母。

想到这层关系,江玉珣不由仔细看了她两眼。

公主身材高挑五官明艳……然而除了同样烟灰的瞳色外,两人的五官似乎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见到来人,汤一蒙连忙上前行礼道:“回公主殿下的话,这位是江玉珣江尚书,同时还在陛下身边充任侍中。”

连仪公主没忍住重复了一遍:“侍中?”

她的语气疑惑中还有几分震惊。

应长川连杀三名的侍中的“战绩”,显然早传到了远在折柔的连仪公主耳朵里。

猜到她在疑惑什么的汤一蒙赶忙解释道:“江大人很受陛下器重,为我大周社稷之臣。”

“能受陛下器重定然不是一般人,”连仪公主有些意外地看向江玉珣,过了一会才仰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时间不早,先来用午膳吧。”说完便笑着将众人邀入帐内。

“是,殿下。”

与大周不同,折柔人实行“合餐制”。

连仪公主身边的女官将众人带到了幕帐背后,那里铺了一张摆满金银器皿的地毯。

待公主落座以后,众人也随她一道围坐在了地毯之上。

路上耽搁得有些久,他们寒暄了几句便用起了午膳。

使臣之中似乎只有江玉珣一个人是头一回来折柔。

担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吃,随连仪公主一道和亲的女官细心介绍道:“江大人,碟里盛的是奶酪,您可直接将它泡到碗里来用。”

“谢姑姑提醒。”江玉珣连忙点头。

折柔与大周语言不通,社会风气也迥然不同。

连仪公主一边用午膳一边笑道:“折柔人吃饭直接上手抓,二十年来我始终无法适应,干脆就不入乡随俗了。”她话语里似有淡淡的遗憾。

汤一蒙忙说:“您永远都是我大周的公主,吃穿用度自然是要与别人不同。”

此行他们还带了烈酒,说完汤一蒙便叫人把酒打开为连仪公主斟满,并让江玉珣为她讲起了这酒的由来。

说话间,王庭外又吹起了大风。

正午过去后,周遭似乎也不再那么热了。

连仪公主轻抿一口,眼眸随之一亮:“我从未尝过如此烈的酒。”

接着又喃喃道:“香味醇厚甘美,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江玉珣笑着向她说:“烈酒有许多不同的品类,公主殿下刚才尝的只是其中一种。此行我们为公主备了一车烈酒,往后有空您可以一坛一坛地尝过。”

来之前他便听汤大人说过,连仪公主性格爽朗外向,虽是异族女子但仍在王庭中混得如鱼得水。

折柔贵族喜好宴饮作乐,隔上几天便要欢聚一次,公主向来不会缺席。

自己准备的酒并不是让连仪一个人喝的。

而是等她邀其余折柔贵族,甚至西域人士一道品尝。

连仪公主似乎明白江玉珣的意图。

停顿几息,她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道:“江大人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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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见了故人且又喝了些酒。

午膳将要用完时,连仪公主不禁感慨起来:“我来折柔的时候陛下似乎才三四岁,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爹娘,就连兄弟姐妹都已全部故去。”

她停顿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在这世上,竟只剩陛下一个亲人。”

微风吹起她的长发,被好好藏在云鬓下的灰白发丝,兀地露了出来。

二十年岁月到底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或许是在折柔待久了,连仪公主说起话来要比中原的皇室贵族直白许多。

她捧起金盏,停顿一会后突然问:“说来我一直好奇,陛下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下一刻,众人竟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等等……看我做什么?

你们难道没有见过皇帝吗!

不等江玉珣把问题抛给别人,连仪公主竟然也回眸朝他看来:“江大人既是侍中,应当最熟悉陛下不过。”

被点到名的江玉珣只好把手中的奶酪放回盘里:“回公主的话,陛下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