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竞争性赠与的预感(第2/9页)

「这位是原口朝阳小姐。」

纱英伸出手掌指向裤装女人,回头看着我。

「然后这位是剑持丽子小姐。两位要是想吵架的话请自便。」

丢下这句话她就离开了。

我坐在暖炉附近的沙发上,悄悄偷看着那个叫朝阳的女人,朝阳也看着我。我们有一瞬间四目相对。

黑色短发,圆脸上有一对圆眼睛、一颗圆鼻子,看起来很讨喜的女孩。

身高并不太高,但大概是因为坐姿漂亮,有一股独特的魄力。从她身上穿的黑色裤装外,就能看出她肩宽和大腿的结实。这体格让人觉得她平时可能专精某项运动。

所谓人如其名,她的确给人宛如朝阳的感觉,是位活力充沛、健康型的女性。

「你好,我是原口朝阳。以前是荣治先生专属的护理师。」

朝阳说话的声音有点嘶哑。

本来以为她是荣治前女友之一,看来是我误会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不过最后我也是荣治先生的女友。」

朝阳这样介绍了自己。

之后纱英替我补充,朝阳原本是信州综合医院派遣来的护理师。不知不觉中开始跟荣治交往。好女色的荣治会对贴身护理师下手,我想非常合理。

我也自报了姓名。接着我们也没多聊,各自沉默着。我觉得前女友们一见面就会吵架,只不过是男人的幻想。就算彼此会交换些试探的视线,但毕竟都是成熟大人了,也不可能怎么样。当然,如果是像纱英那种性情暴烈的女人就另当别论了。

我把手放在暖炉上方取暖,餐厅另一头──看来应该通往厨房──走出了一位矮个子、长得也不怎么样的男人。

年龄大约三十五上下。

他脸上满是痘疤呈现土色,但又带点铁青,感觉身体很糟糕。五官的结构非常像金治。

感觉就像一只身体状况不好的斗牛犬,当自己心有余力时或许会想逗弄,但烦躁的时候又会想找来发泄,一个空虚和迟钝共存的男人。

我没起身,坐着对他点点头,自我介绍,他用跟长相搭不上的美声开口道:「我是森川富治,荣治的哥哥。」

声音酷似荣治。

「请问,之前某个星期三,您是不是去过森川制药的咖啡厅?」

我忍不住问,富治说:「是啊,我跟表妹纱英一起去了公司。我有事去找我父亲,所以马上去了咖啡厅楼上的楼层。」

这声音愈听愈觉得像荣治。

那一天在咖啡厅,我是不是听到了富治的声音?

隔着暖炉,富治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

「真梨子姑姑好像跟村山律师在其他房间讨论事情,所以等雪乃小姐来了应该就到齐了吧?」

雪乃──?

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我探寻着自己的记忆,忽然想起来。

前女友名单上写的,森川雪乃。

荣治有很多前女友,我也无法一一记清楚名字,不过其中有个跟荣治一样姓「森川」的女人,所以这个部分我印象特别深刻。

是森川家的人吗?或者是曾经结婚又离婚,没有改回原名?

短短一瞬间我脑中闪过很多想法,但是自己瞎猜也没有意义,我马上打消了念头。

我瞥了一眼手表,刚好是集合时间下午一点。又过了五分钟、十分钟。大家都安静无语地等待,但那个名叫雪乃的人物还是没有出现。

纱英快步走到客厅来,发着牢骚。

「真是的!雪乃还没来吗?」

富治对着我补充,就像在帮忙找藉口一样。

「雪乃总是会稍微晚点到。」

纱英手扠着腰,稍微拨开客厅窗户的老旧蕾丝窗帘望向外面。

「那个女人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

朝阳和我在别人的地盘上老老实实地坐着。纱英偶尔会走过来,碎念雪乃「那个女人」、「真是难以置信」等等,然后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富治大概也是闲着无聊。

「我听我父亲说了犯人选拔会的事。」

他转头对我搭话。

「他很兴奋地对我说,有个代理人带了很周到的计画来。我父亲情绪向来容易激动,但是说到生意,他是个满冷静又慎重的人,所以我也很惊讶。」

「我很荣幸。」

我彻底换上工作时的口吻来应对。

「但是对外公布了那么罕见的遗书,富治先生应该也被大众媒体追得很辛苦吧。」

我随便丢了个话题,想刺探富治的近况。

「说到这个,我其实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父亲和伯父私生活也躲不开媒体,确实挺辛苦的。不过我手里连一张森川制药的股票都没有,也完全不干涉公司的事业和经营,媒体应该是判断对我穷追不舍也没什么价值吧。」

富治说起来有些自虐,显得不怎么在意地「哈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因为荣治持有的不动产要分赠给很多人,现在我每个周末可都忙得很。」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事前调查时看过的有价证券报告书上,资产好像多半登记在荣治名下,没有任何关于哥哥富治的记载。这些内情不能不问个清楚,我马上紧咬着这点追问。

「富治先生您从事哪一行?」

「我是学者。现在在大学里教文化人类学,主要研究美国大陆的原住民。」

我将身体往前探,做出急切倾听的姿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话题,让我有点意外。

「文化人类学,是指调查、比较民族和风俗的学问吗?」

「没错没错。」

看到我表现得有点兴趣富治似乎满开心的,看得出他脸颊肌肉放松了许多。

这种听来有些艰涩又赚不了钱的领域,我完全不具备相关知识。但是为了拉近跟富治的距离,我拼命在自己记忆中翻找线索。

「啊,对了,我读过露丝·潘乃德Ruth Benedict的《菊与刀》。」

这本书里从美国学者稍微不同的观点,来描述日本人不可思议的习惯和行为模式,记得当时读了觉得很有趣。

「潘乃德吗?现在有很多人在批判她的研究手法,不过她的研究确实树立起一个里程碑。」

富治交抱着双臂,感触很深地说起。我开始有些无谓的想像,上他课的学生听着这声音讲课一定很陶醉吧。

「我推荐你看马歇·牟斯Marcel Mauss的《礼物》。那可以说是改变我人生的一本书,我也是因为这样才走上研究之路。」

富治看着我,眼睛闪着孩子般的光芒。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希望我继续深入挖掘这个话题的气息。

为什么男人老是爱提自己过去的光荣史呢?而且还不愿意自己主动讲,非要有人来央求他们才表现出勉为其难开口的态度。真是麻烦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