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有了人来接,一时多了六七匹快马,这朝大伙儿就都能安排上一匹牲口,行程历时便快了。

抵达中转地时,已是日薄西山。

随着一声喜悦的:“到了。”

一行人满含期许的跟着望向前处,却也只见着颠簸的羊肠小道只是宽了几分,入目间还是高大的山林,荒地。

别说是县城,就是连有点茅草屋人烟气的村落都不曾见得。

欲…演此处与那荒郊野岭也别无两样。

唯独是小道尽头处有个可通马车的山洞,从这边望去黑黝黝的,像是一个幽深的大口,能将人直接吞了去。

众人都有些发懵,想着霍戍的中转地不会就是这么个大山洞吧,这荒山野地的,倒也属实是能躲避战乱的地方,只是未免也太……

“大家加紧步子,跟快些别落了队伍。”

霍戍未多言,只是如此道了一声。

别说是旁人,就是纪家人都是一头雾水,但听霍戍此言,也没急着问询,只是赶紧的跟着走。

山洞钻进去,周遭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现在夕阳正盛,这边背光,山洞里头全然有些看不清,唯独能见着前头有个小口径的光亮。

口径这边瞧着不大,但他们的车马都进来了,说明那边也是能通过的,但从这头瞧着只那么一点儿,说明这山洞道不短。

大伙儿心里都没什么底,小心谨慎的跟着队伍前行,只闻马蹄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寂静的有些可怕。

时下也没人骑在马上,桃榆被霍戍背着,他有点晕晕叨叨的,不住的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对着未知的一切有些好奇。

约莫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山洞穿过,眼前倏然一亮。

“呀!”

山洞尽头是片林子,他们现居于半山腰上,一眼可以眺望老远。

山下是片撒满金色一般夕阳的阔地,唯独是中间些的地方开了出来建造了一处屋舍,周遭有两三亩的地,周围砍开了十来亩不似别处一般荒芜。

虽说也是可见的凄凉,但四面环高山,山下有溪流,又大片的地……

纵然是不用霍戍多说什么,大伙儿也能看出来这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远离喧嚣难以发现,与世隔绝一般,独一入口,易守难攻,诸人被战乱笼罩的恐惧,疏忽便被这处好地给了安全与依靠。

“下山吧,这头条件不好,趁着天还没黑尽量都安顿下来。”

“好,好!”

逃难这些时日,大家头一次这么松快,赶路的疲累好像须臾扫空了一般,都欢喜的朝着山下去。

“这生偏僻的地方,进出又不便,只怕你不是为了商队中转而建吧。”

纪扬宗跟在霍戍身侧,忍不住道了一句。

霍戍倒是没有再掩藏:“天下形势不对,我便过来安置了个能落脚的地儿,这边单用于行商中转确是不妥,但若发生兵乱作为避难之所,便可物尽其用。”

只是还未建设完毕,不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黄引生笑道:“已然很好了,若没有你的先见,这遭只怕是难了。”

“时下大家都来了,齐心之下,会好起来的。”

“正是,正是,多亏于里正一家,否则我们这些人只怕要骨肉分离,任起义兵鱼肉。”

“现在有了个能落脚安生的地儿,大家苦累些又有何妨。”

诸人都颇为感动,纷纷同纪扬宗霍戍道谢感恩。

一时间大伙儿都燃起了希望。

很快就到了新宅,这头现就有二十来个人,有一部分是霍戍过来时在这边买下来的,安置在这头建设。

后头又有一批是先送粮食过来的。

霍戍原本想的是若天下安定未有战事,那就雇些佃户,到时候向官府报录,踏踏实实做营生。

届时将连接官道的路修好,商队就能在这边中转,手上也算在别处有了产业。

有所退路,不管是天下安定或是不安定,那都是一项好处。

阿予和十一带着人,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倒是建出了个住所,建造的并非像是同州村里那样讲究的的宅舍。

未树高楼,建的简单宽敞,但也只能挤住下三十来号人,这一下子来了大几十号人,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百十来号人,决计是不能都住得下的。

于是大伙儿还只能现在开出来的平地上扎着篷子睡,和在来的路上差不多,倒是没什么住的惯不惯的说法。

现今到了目的地,不用惦记着明儿还得赶路,要在此处扎根过日子了,心态已然转变,大家都乐呵着搭棚的搭棚,烧饭的烧饭。

霍戍指挥着阿予和十一把正在四处打量观看的纪家人先去安置下,他正要带桃榆进他们的屋看看。

桃榆身体闷沉的很,不过终于到了地方,他心情不错,感觉自己精神也好像好了一点,见霍戍说要带他回屋,笑着过去,走了两步眼前却一黑,疏忽间身体不受控制坠下。

“小桃子!”

霍戍瞳孔倏然一缩,几乎是闪身过去将人接住。

桃榆软绵绵的落在了他的怀里,他看着脖子微微后仰的人,嘴唇几乎没了什么血色。

身心之中所有的惶恐一时都汇聚在了此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高高兴兴的纪家人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看见晕倒的桃榆,一下子乱了阵脚,屋里顿时喧嚷一片。

霍戍拦腰把桃榆抱起,黄引生也是可见的着急:“快,快,抱他去屋里我瞧瞧。”

“哎呀,刚才还是好好的,这是咋的了嘛!”

“都到了,现在安生下来了可别有事!”

到底是纪氏子孙,见着桃榆如此,纪家几房人心里都跟火烧一样。

怕是桃榆出事,也怕他肚子里好不易有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桃榆迷迷糊糊的,耳边好像听到家里人的声音,嚷嚷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听不见了,自己变得格外的沉。

待着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何夕,他只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脑袋有点昏沉,后颈也有些发酸。

不过这些他都未曾有太过关切,只是入目的床帘白色纱帐,竟然和家里的一模一样。

他恍然,怎么会在同州家里的床上!

桃榆有一瞬间的错愕,同州不是发生了战乱么?他们举家,还有好多乡亲都一起前往渝昌避难了啊。

他不信邪的坐起来了些,看着屋里熟悉的一景一物,窗子,柜子,衣架子,包括桌子,好像都在告诉他战乱逃亡不过都是一场梦而已。

可那些风餐露宿却都历历在目,清晰的让他知道不是梦。

桃榆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红,他慌乱挥舞着手张口喊道:“阿戍,阿戍!”

霍戍端了刚熬好的药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咚的一声闷响,还有桃榆带着哭腔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