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献血车的加厚钢板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被烧断的钢筋铁骨熔炼在火焰的余威里,爆炸后的炭灰泼墨般在地上描画狰狞纹路,火焰久久不息,废墟中央传来叮当碰撞声。

“队长,他们封锁了通道门!”

“立刻安装爆破弹!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把门轰开!不能让他们跑了!”

“可是队长,我们携带的爆破弹威力较大,在这里安装后爆炸的冲击波容易波及到附近的居民区,那里有许多结构不稳定的私搭房屋,如果炸起来……”

“让你安装就安装哪那么多废话,那群贱民私搭乱建被压死了就是活该,爆破组准备!”

“是!爆破组安装预备!”

“报告!门后废墟发现一位重伤者,疑似为邮差提到的女性alpha指挥官!”

“还愣着干嘛赶紧绑起来别让她跑了!立刻向子爵回传信息!”

“是……呃。”

鲜血涌出的脱力感使姜琪的眼皮沉重地上下黏着在一起,她仿佛身处黑暗,火舌与爆炸后的刺激气味包围着她昏沉的感官。她听见有人向他走来,嘴里说着汇报的话,她努力支起手肘想把自己带起来,最终效果却只是动了动指尖。

对方走到她面前,存在感极为强烈,忽来一阵风,指腹抚摸的触感落在她满是尘土与血迹的脸上,试探她是死是活。但下一秒,随着一声压抑的嗬嗬声,那只手擦过她脸颊,脱力般垂到她大腿上,仿佛木偶挣断了牵引他的绳线。

姜琪动了动眼皮,眼珠小幅度地转了转,最后艰难地睁开眼来。

飞尘漫天的中央公园里,到处都是被爆炸气流折断的树木与指示牌碎片,她从茫然中聚焦目光,霎时落在倒在她面前的一具尸体上——正是先前试探她气息的人。

然而对方背部心脏后头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直抵末端,连一丝刀刃贯穿肉体的血影都看不清。

姜琪被这娴熟的击杀技巧震撼了一秒。

尸体身后站着个人。

他穿着与周围潜行军相同的衣服,脊背弯曲,微微颔首,以相对瑟缩的状态来缓解其身上过分硬朗锋锐的气质。

姜琪迎着日光往上看,却只看清了对方的下颌轮廓。

“那名alpha战俘人呢?立刻带到东广场边准备押送回去,A902,你死哪去了?!”

A902——已经变为尸体的那位潜行军的通讯器落在地上,传出队长气急败坏的咆哮。

姜琪垂下眼,以避免额头流下的血液继续滴进眼眶里,她望向地上发出声音的通讯器,正巧一只修长的手捡起了它。

“报告,现在立刻回去。”男人用与A902本音差不多的声线汇报道。

“赶紧回来,所有人里就你最慢!”

“是。”

男人关闭通讯,将A902的尸体拖入废墟窄缝中,摘掉对方内领里的标号粘贴到自己衣服上,而后一手抓着姜琪瘫软的胳膊将她架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姜琪呕出一口血,彻底晕了。

女性alpha指挥官,谢敏自然知道子爵说的是谁。

“所以呢?”谢敏的神情丝毫未变,但他感觉自己走不了了。

“所以善良忠诚的……谢敏阁下会打算抛弃自己的副官逃之夭夭吗?”子爵说:“你不就是用这幅皮囊赢取他们的信任的吗,他们知道你曾杀过多少人吗?我希望你能转头离开,像背叛我一样放弃他们,向我证明这一切只是你的利益选择,而不是难以理喻的真情流露。”

“看来你对这件事的执念比我想象得要重。”谢敏肩膀虽呼吸缓慢下沉,他板着脸,对溪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走。

溪崖咬了咬牙,在谢敏第二次催促时看了眼子爵与他的亲兵,扭头钻入地下通道中。

“你无法料想我的惊讶,我那目空一切的盟友竟也有一天能看中什么东西。”子爵无视了溪崖的动作,仍沉浸地喃喃道,“我始终在考虑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是不是当初不要放任驯养员的行为就可以避免今日的状况,但我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觉得……”

“我们必然会走向今天的结局。”谢敏把话接了过来,眉心微蹙。

子爵大笑一声,笑声尖利,赞同地看向谢敏:“没错,因为我们都是从这片淤泥里成长出来的坏种,你看,你明明可以理解我,可你现在又在装什么好人呢?”

子爵向前一步,眼中情态癫狂,目光如滑腻的蛇信一般缠在谢敏身上,他指着谢敏背后的通道口:“将他送至安全处自己选择面对风险,好一个大义凛然不求回报。既然你真有意愿献身于执政官的事业为何不现在就把我炸死?你谴责我时怎么说的,难道你就很高尚吗?”

谢敏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未置一词。

“你看,我们都为自己留了退路,所以才有眼下僵持的局面,既然你我都不敢动,不如坐下来谈谈,怎么样?”子爵试探道。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谢敏冷声道。

“谈什么都好,你不会拒绝的,毕竟你的那位女性副官还在我手里,受人尊敬的谢长官应该不会弃他的副官于不顾吧?”子爵反问道。

紧张的对峙仍在持续,谢敏在考虑,子爵并不催他,虽然这是个陷阱,但他笃定谢敏会答应。

果不其然,大概一分钟后,谢敏保持着持枪的姿势,轻轻点了点头。“将她带到大堂。”

“那可不行,大堂离正门的距离过近,一旦你带她逃跑怎么办?”子爵拒绝道。

“看来你堡垒外墙设置的炮弹狙位都是摆设。”谢敏淡淡道。

子爵摊手:“话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你这次又会给我带来怎样精彩的表现,我犹记两年前你在兵库的英勇事迹。说起来,你当时后颈腺体被划破了吧,你是怎么处理的?”

谢敏自然不可能告诉子爵当时是受傅闻安照拂才勉强度过,那次情况危急,谢敏因为易感期中的应激反应记忆失了大半,即便后来被傅闻安提醒过当时的荒唐情况也没能激起半点印象。

但即便没有记忆,也不影响谢敏在想到这茬时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微妙之情。

傅闻安标记了他,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他曾觉得是屈辱,现在一想又庆幸。

如果当时不是傅闻安在场,他从易感期醒来时身边可能会再多几具尸体。

“你这番话是不是可以被理解为,我当年负伤的债该算你一笔。毕竟连我腺体被意外划破都知道,看来你当时没我想象中那么捉襟见肘。”谢敏道。

“我该向你讨回的东西也不少,我们还是不要在这些小细节上斤斤计较了。”子爵无奈地道。

堡垒外响起轰隆隆的车声,方向却不是从溪崖进来的入口传来的,声音转瞬即逝,谢敏判断着大概方向,果然如他所想,堡垒内有更隐蔽的进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