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半副慈悲骨(十八)

来的路上,谭昭问过鹤妄生,他是六岁的时候被道宗鹤宗主带上鹤归山的,也就是说,如果贺母见过道宗的人,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鹤宗主。

“见……见过。”

“什么时候?”

贺母的眼神开始躲闪:“昨天,昨——”

“看来你不是很想活,也罢,我这便叫阿生哥哥一剑结果了你,说不定你还能赶上今日黄泉……”

“我说我说我说!”贺母剧烈地挣扎起来,“就是二十年前,村里天降大火,我见过那位仙长一剑擒住了阿生,擒住之后,天上的大火就不下了,所以我才认为他是妖孽的!”

鹤妄生皱眉:“不要叫我这个名字,你配吗?”

“对对对,我不配!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从今往后,我一定洗心革面,做一个好人。”

这话,谎话连篇的鬼听了都得摇头。

“这些话就免了,倒不如说说看,天降大火那日,你做过什么吧。”

贺母立刻就跟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鸡一样哑口无言了,很显然,谭昭猜对了,鹤妄生能够被道宗宗主带走,恐怕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

更或者讲,鹤妄生这个人,本身就很特殊,特殊到道宗觊觎,特殊到天道都舍不得他死。

谭昭忍不住抬头看了人一眼,恰好就对上了鹤妄生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阔别不过数日,他总觉得小鹤道友的眸子没有初遇时那么清爽了。

而且很显然,小鹤道友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这是被动的?和西昙国有关?还是说跟这个国家的风俗有关?

“别反抗,你要是不想说,那我就只能逼你说了,你看看这把剑,锋利不锋利?”

贺母就是普通的流氓地痞,她哪里真见过这等利器了,被剑一指,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却原来,鹤妄生六岁的时候,女皇下了法令,要新选一批适龄的童男进宫侍奉,童男的要求就是六岁到七岁,超过七周岁的就不能要了。

虽然这个年纪进宫侍奉实在是太小了,但女皇就是西昙国的天,没有人会违抗女皇大人的命令,况且如果选中,女皇会赐下一大笔的财物,足够一户人家吃穿一生不愁。

所以法令一下,就有无数人去报名参加,其中不乏勋贵人家。

但女皇看中的不多,于是遴选的范围扩大,贺母是个兜里没钱就去街上鬼混的人,他一听这个,立刻就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

只可惜她家里没有适龄的儿子,要不然这机会哪里轮得到妹妹家啊。

果然妹妹一听,就觉得这笔买卖划算,阿生要真被女皇选中,那就是天大的恩赐,至于有些反对的妹夫,贺母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贺母当天就去衙门报了名,第二日就有宫里的人来给贺旺生检查身体和画画像。

“我每天都去公告栏看人选,连去了七日,都没有任何音讯,本来都要放弃了,第八日却有衙役敲锣打鼓去了村里贺喜,我才知道……选中了。”

在贺母的叙述下,鹤妄生尘封的记忆也终于缓缓苏醒,其实对于人间的记忆他真的很模糊,按理说修士的记忆力应该非常出众才对,他也确实如此,可偏偏幼年的记忆少得可怜,在踏足西昙国之前,他只是浅浅的一层认知,比如他在人间叫贺旺生,家里人对他非常不好,所以师尊于他,乃是活命之恩。

可现在随着记忆的复苏,他发现……事实或许有些出入。

他在贺家的日子确实过得不太好,但远没到他认知中那么凄惨的地步,而且按照贺母的说法,他是弃儿,贺家其实并没有养育他的责任。

贺母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贺旺生,但碍于脖子上的剑,她还是不得不开口:“那我当然是很高兴地去道贺,村长那天还在全村摆了酒席,说村里出了个金娃娃,以后村子里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于是大家就都喝了点酒。”

“然后呢?”

“然后天上就开始降大火了,好大的火球砸下来,足有一人脑袋那么大,大家跑得慌不择路,没一会儿整个村庄都烧起来了,熊熊的大火烧得我脸都发烫,我酒都醒了大半,啥也没带就往外跑,谁知道跑错了方向。”

贺母说起这个,脸上依旧是全然的恐惧:“我一直跑到了村庄的尽头,想要再回头时,四周已经被大火包围了,房屋上面全是火焰,我慌不择路,就直接往鱼塘跑去。”

“我想要跳到鱼塘里躲火,谁知道就看到他站在鱼塘边,他就这么站着,火从天上落下来,全都避着他走,没一个火苗烧到他的。”

这简直太邪门了,以贺母粗浅的认知,贺旺生必定是妖孽没跑了,想要她们要把这个妖孽送进宫,贺母差点儿吓死。

而没等她吓死,天上就落下了一个仙人。

仙人一拂袖,天上的火苗居然不下了,他甚至还摸了摸贺旺生的脑袋,连摸了三下,贺旺生就倒在了地上,仙人一抬掌,人就被带走了。

贺母当时大气不敢出一下,她就眼睁睁看着仙人把妖孽带走,而后天火再也不落,他靠着鱼塘的水,勉强捡回了一条小命。

“这些事,你跟其他人讲过吗?”

贺母立刻摇头:“没有,我哪敢啊!”要是让女皇知道贺旺生是妖孽,那她还把妖孽往宫里送,岂不是小命都要没了。

谭昭皱眉,虽然这逻辑讲得通,但细细一想,又实在生硬了些:“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既然是女皇选中的童男,官府就没有怀疑过他没死吗?”

“没有,那么大的火,人都能烧化了,还有人说他福薄受不起皇恩,女皇知道我们村子的情况后,还特意赐下金银让村子里人能在城里安家,所以村庄那边才荒了。”

毕竟能住到城里,谁喜欢住乡下啊,当时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不少钱,可惜她后来赌没了,要不然现在应该还能剩点儿。

女皇这么好的吗?谭昭心里打了个问号。

“这二十年,女皇有过问过你们的生活吗?”

贺母摇头:“女皇陛下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还会过问我们升斗小民的事!倒是里正很负责,知道我家和妹妹家关系很亲近后,还多分了二两银子给我呢。”

……听着更古怪了,不说这位女皇遴选童男的时机如此凑巧,就是非要六岁又不满七岁,这不是摆明了在精准寻人。

谭昭按下心头的猜测:“如今在位的女皇,可与二十年前是同一位?”

贺母瞬间就被问楞了,她想了好半晌,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一个小老百姓,去关注这个做什么啊,女皇就是女皇。”

如果是幅员辽阔的大国家,升斗小民不知道皇帝老爷是谁算是情理之中,但西昙国笼共就这么点大小,贺母是连女皇遴选童男都知道的人,没道理不知道皇位更迭,一般这种事情,皇室肯定会对外宣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