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第二天林载川回市局上班了,信宿没有那个政治思想觉悟大年初二还要爱岗敬业,软趴趴躺在被窝里赖床不肯起。

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响起,信宿看到来电人,神情倏然一冷,眉眼间舒适和惬意的慵懒瞬间荡然无存。

他迅速起身下床,没有告诉林载川,一个人离开了家。

小区里面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过年一般人都穿的喜庆鲜艳的颜色,而这人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皮肤不似常人的雪白,面无表情,神情带着肃杀的冷淡。

他垂着眼脚步匆匆,像不属于人间的异客。

信宿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到了浮安区地界,这是浮岫市的边缘地区,经济发展相对落后,治安情况也比较混乱——离市局有一段距离,自带“天高皇帝远”的地理优势。

信宿把车停在路边,走过一条路面不算干净的商业街,走进一家门头并不显眼的小酒吧。

前台酒保问他:“这位客人要点什么酒?”

信宿轻声道:“佛罗里达鸡尾酒,不加冰。”

那酒保心领神会地一笑,“好的,等您很久了。”

酒保带着信宿走进酒吧后台,高大而陈旧的酒柜上陈列了各种品牌的酒水,他来到酒柜侧面用力向右一推,那柜子就轰隆隆移动了一段距离——酒柜的后面有一扇带着指纹锁的安全门。

信宿将右手食指放在感应屏上,“滴”的一声响。

推开门后,里面是一间极为宽阔明亮的房间,圆桌,沙发,大吊灯,一眼看过去金碧辉煌,与酒吧内部截然不同的奢侈豪华。

房间里已经到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年龄看起来都在四十岁上下。

“阎王。”

有人见到信宿进来,直接站了起来,还有些人坐在原地,没动弹。

——随着信宿的进门,房间里的人好像被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皮看信宿,懒洋洋开口道:“好久不见啊,阎王。”

信宿随手拉过一张软椅坐下来,神情冷漠道:“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说话那人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生哥不在,那就开始吧。”

他重重拍了拍手,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侧门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人站定后开口道:“我们研发出了一种新型毒品。在二乙酰吗啡原有的化学分子结构上进行了改进,得到一种比5号海洛因更加具有成瘾性的进阶产品,少量吸食就能产生强烈的致幻效果以及精神快感,目前对外测试的结果都是一次成瘾。现在还在实验测试阶段,预计正式上市的时候,最后可以达到市面上海洛因价格的四到五倍,甚至更多。”

说完那人从口袋里拿出一袋粉末,扔到了桌子上,“有感兴趣的可以试试。”

信宿对面的男人轻轻挑了下眉,两根手指把那薄薄的袋子拎起来,“啧”一声道:“好东西啊。”

“这玩意儿有名字吗?海洛因六号?”

“还没有正式命名。”

“戒断情况呢?”

那白大褂推了推眼镜,笑了笑说:“基本上不可能,这种新型毒品的依赖性比5号海洛因还要高。”

“什么时候能进行批量生产?”

“大概需要两到三个月。”

顿了顿,那白大褂又道:“走到大规模生产那一步,保守估计,需要再投入至少两千万的研究成本。”

说话的男人身体往后仰了仰,看向从头到尾都没抬眼一直在盯着手机的男人,问:“阎王,你怎么看?”

信宿好像终于听到了一句人话,放下手机,扫了一眼四周的人,神情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们不是已经有确定方案了吗,我不懂什么市场经济,哪有资格在各位精英面前评头论足。”

他起身离开座位,单薄眼皮微微向下一垂,语气骤然变得冷淡下来:“……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聚会,以后这么无聊又无趣的会议就不要叫我了。”

说完他没有理会任何人,直接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面一时鸦雀无声,直到酒柜后面的门再次关闭,几秒钟后才有人骂了一句,“妈的。”

“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在咱们哥几个面前装什么逼,从周风物死了以后,他管过基地里什么事了,要不是看在他是‘阎王’……”

另外一个男人嗤笑了一声:“阎王现在倚靠的不过就是周老板留下来的本钱,看他还能这么傲慢多久,宋生迟早把这颗眼中钉拔了,到时候想他怎么死他就怎么死。”

刚才坐在信宿旁边的男人则冷冷道:“有本事当着阎王的面说这些话,刚才阎王没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在这儿放屁,灰溜溜夹着尾巴干什么。”

他走过去拍了拍说话那人的肩膀,语气讥诮道:“事实就是,就算你对阎王再有意见,现在也得捏着鼻子在他面前当牛做马——不然你也拿枪指着阎王试试?”

他们当然不敢在阎王面前说那些话。

上一个对阎王不敬的人,现在连尸体都不剩了。

半数人跟着信宿离开,剩下房间里的人无一不脸色阴沉。

同一时间,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林载川办公室。

林载川坐在办公椅上,单手拿着手机,罕见地在做处理公务以外的事。

他的手机屏幕停留在花卉选择界面,而后一个来电弹窗跳了出来。

林载川神情一动,接听电话。

“您好。”

对方中气十足道:“过年好啊林队——年前你让我找的东西有消息了。”

“不是我说,十四年前的报纸是真的老古董,你找那玩意儿干什么,我跑了几家图书馆都没有收藏记录。”

“年末的时候我好不容易从一个新闻系老教授那里弄到了报纸,大年初二厚着脸皮登门拜访,把整个三月的日报都给你带回来了。”

十四年前。

信宿父母死亡的那一年。

信宿九岁。

信宿跟他说,“家里的长辈”曾经带他去过高桥洞。

如果信宿没有对他说谎,那他后来的经历一定跟他的父母有关。

信宿的父母官方认定的死亡原因是一场意外火灾,林载川试图查找过那场火灾的相关信息,然而时间过去太久,当年的火灾只是被当成一起意外事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时候的互联网并不发达,不是屁大点事都能上微博热搜的信息时代,十几年前基本上所有的新闻都是通过纸质报纸来刊登的。

但零几年的报纸现在也很难找到了,那时候何方的案子正在最忙碌的收尾阶段,林载川只能拜托一个刑警退休的前辈帮他寻找,找了一个多周的时间才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