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招凝躲在院外林中的树后, 偷偷打量着那小院,天已经很暗了,但屋里却没有点灯。

她想该不会是那爷爷离开了吧。

但不一会儿,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转过头,便见一个老爷爷拎着包袱看着她。

招凝瑟缩了一下, 就听老迈的声音含笑着。

“跑去哪儿了, 脸都花了。”

老爷爷走近,招凝发现他身量很高, 即使微微佝偻着,也要微微仰头看着他。

招凝看他伸手贴近她脸颊, 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就见他从自己额间摘下一根枯草,又隔空点了点她脸颊。

“泥水可要结块了。”

招凝下意识伸手去抹, 只触到些许泥沙, 也就不过些许。

她不解地看,见对方笑着往院子中走。

进了院子, 他把包袱递给招凝,招凝抱着, 眼神疑问。

“去换身衣衫。”他卷着衣袖, “换好了, 来给爷爷看火。”

招凝等他往厨房走了几步, 见他顿下转头, 又朝她白日逃出的房间抬了抬颌。

她转身往房间去,低着头从包袱未扎紧地口子里揪出一小揪衣料, 是云绿渐染的衣裙。

房间里,白日匆忙地离开, 不曾细看的房间,她一眼不辍寸寸打量着。

直至她看到床边墙角画上的标记,是用硬物刻出的痕迹,有数道,从密集到分散,记录着她不过几个月的身高变化,她头顶着到墙角,又比了比,发现身高好像又缩了寸余。

她好像真的再往回长。

十二岁的小招凝没有办法解答自己,她只能模仿着之前,又在上狠狠刻了一道,在旁划出一个“廿”。

做完这一切,她退了半步,然后反身去房间那头的书房小隔间,她将被泥水糊了大半的记录重新誊抄,看不清的就略去,最后又加上今日。

“……今日醒来的记忆定格在非常血腥片段后,我看见阿酒和小勾儿被管事活生生打死了,醒来后却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我害怕极了,选择了逃跑。

可是当我走投无路之时,我看到不知是过去还是未来的自己,写给自己的提示。

我想看看那名叫桑明的红树落叶缤纷的样子,还想看看那很好很好的爷爷是不是我心中那个影子。

……爷爷给我买了好看的衣服……”

落下这一笔,招凝迟疑了片刻,小跑着去到桌前,将云绿渐染的衣裙抽出,她才发现包袱里不止一件,还有很多种好看的颜色。

她将那件云绿渐染的衣裙穿在身上,刚刚好正合身,十二岁的小招凝第一次穿,有些局促,抻了抻衣袖,又回到书桌前继续写道。

“……所以,如果你明天醒来,记忆停留在从燕云山下山的那一刻,那就一定一定不要再跑了,留下来吧。”

“小丫头。”就在这时响起喊声,她应了一声,将新的纸张吹干叠起,再放入袖袋时犹豫了片刻又转而塞到了枕头下。

招凝打开门,小跑着到了厨房门口,炉灶的火光中映照着老人沧桑的模样,但他抬眸看她的时候,招凝脑海中意外的划过一道遥远的背影。

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问,“爷爷,你找我。”

老者还在看她,招凝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恍然,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云绿渐染的衣袂飘动,就像清风拂过竹林深处。

招凝立定,牵起嘴角,勾出一丝不太熟练的笑容,很是腼腆。

“谢谢爷爷。”

“……嗯。”老者从矮凳上站起来,伸手摸了摸她发顶,“做饭了。”

火舌的声音在耳边劈啪作响,招凝挑了挑燃着的柴火,让火更旺一些。

坐在矮凳上,她抬眼的目光被烟囱挡住了,她小动作地向旁移了移,看着对面不疾不徐地动作。

她似乎尝试从只有十二年的记忆里挖掘出关于面前人的点滴记忆,甚至在想那颗歪脖子树下的屋舍里,会不会也有一个这样的爷爷。

但显然没有。

她又问,“爷爷,你之前认识我吗?”

老人的动作停下,他看向招凝,忽而一笑,“当然,昨天,前天,大前天。”

但招凝却摇头,“我不是说这些日子。我是说,在招凝还没有逆生的时候,爷爷认识我吗?”

"认识。"他说道。

招凝眼眸一亮,“那时候的招凝是什么样子的?”

老人从锅里夹起一块肉,缓慢走过来,递到她嘴边,招凝下意识地后避脑袋。

“尝尝味道。”

招凝疑问,但看老人似有她不尝就不开口的耐心,她试探地凑近,小心地试了试温度,再咬住,才咀嚼两口,她便捂住了嘴。

“咸了?”

招凝快速嚼了两口,囫囵吞下,摇摇头,“好甜。”

老人转眸,看着灶台上一模一样的两个小罐子,走到灶前,将另一个小罐子换了另一个位置。

“你弄混了吗?”招凝问。

他说,“老了。”

十二岁的招凝对老人口中的“老”字无甚概念,可能面前老人从一开始便是耄耋之貌。

只是提议道,“那我们待会拿纸和浆糊给它贴上标记。”

“嗯。”

招凝依旧看着老人,老人干脆转做成糖醋,这才说道,“那时候的招凝……”

他忽而顿住,一时间竟没找到形容词,就在这时,他手掌突然按在了锅沿上,滋啦一声声响,他的手竟没有径直弹开,而人已然半撑着灶面要扑下去。

“爷爷!”

招凝扔了烧火棍,几步冲上去,瘦弱的身体撑起他佝偻的身姿,欲抬起他按在锅沿的手,这时老人另一只手却突兀按在她后脑,银光晕开,招凝无声无息地软倒在他怀里。

老人就这般将她拥在怀里,身形完全遮掩着,他的眉目俱是凌冽和冰冷。

高空之上忽而狂风大作,雷云聚集,万丈雷光如游龙游蹿在云中。

在雷光游龙即将劈下之时,却见一座宫殿出现在雷云中,吞噬了所有雷光,瑰丽光华如极光般从天宫洒下,方圆万里,一切动静均被定格。

天宫中传出声音。

“阁下何苦如此逼我九州。”

“坏吾之计划,乱吾之大事,你之九州难道是忘了代价吗?”

“西极魔荒,毕生难忘。但,阁下,今日之九州可远非当日之九州,您想隔着时墟杀我九州之人,也太无法无天了!”

“呵。”

却见整片九州的天空都开始动荡,天空变得层层叠叠,紫色的幽光像是浓烟滚滚从天裂中渗出来。

可这是天宫依旧立于天地中央,万丈光华囊括天地。

七道光华从九州各处冲入云霄,直至另一道银光贯穿天地,牵引九重天路,虚无倒影天空,幽光浓烟倒流。

“好!好啊!当真是能耐了。那就看看五百年后时墟之期,你们九州还保不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