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武则天

朝臣如烈马,她是驯马人。

那么问题来了, 天幕的“时代”在哪?

是在天上?还是她传闻中的仙山名岛?

天后眯了眯眼,忽而回头问上官婉儿,“天幕之言可曾全部记下?”

“除却最开始的那几句, 剩下全部记下了。”

作为一个合格甚至出色的心腹,上官婉儿抬手一挥, 身后的女官立刻将记录下来的天幕语录捧给天后。

天后接了绢帛, 一字一字看下去。

天幕甚少提起她所处的时代, 纵然提起了, 也是以“我们”来形容,再要么便是“千年后的我们”,至于地点, 又是哪个国度,却是半字不提。

——所以, 天幕所处的时代, 是她穷极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天后缓缓放下绢帛。

“阿娘在看什么?”

觉察到天后的动作,太平好奇往天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咦?婉儿把天幕之言全部记录下来了?”

看到天后手里拿着的绢帛, 太平来了兴致,“记下也好,到底是祥瑞之言,天机之语, 寻常人若能参悟一字半句,便足以收获终生。”

韦香儿心思一动, 也往天后手中的绢帛看去,“二娘此言甚是。”

——若是天幕在太宗时期便出现,如今哪还有天后今日的威风。

可见天命在武周而非李唐。

所以才有李君羡无端枉死, 所以才有天后日后的问鼎天下。

而天后以太宗的才人之身入先帝之后宫尚能如此, 那么她作为三郎明媒正娶的嫡妻, 身后又有京兆韦家的支持,名正言顺如她,是否能有天后一样的成就?

韦香儿心思百转,心里有主意,言语之间便更加殷勤,“阿娘可是有烦心事?”

“儿媳虽不才,但也愿为阿娘分忧。”

“分忧?”

天后眉梢微挑,目光落在韦香儿脸上。

那是一张极艳丽也极精致的脸,否则也不会在她饿死李显原配发妻时被她选中给李显做了太子妃①。

人生得漂亮,又出身世家,进退有度,年轻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权欲之心,远比她的三个儿女野心勃勃。

天后笑了一下,随手把绢帛仍在韦香儿怀里,“既如此,你便帮我找到天幕的时代在哪,又如何能去。”

“若是找到了,我必重重有赏。”

韦香儿面色一僵。

“阿娘,您这不是故意难为香儿吗?”

李显皱了皱眉,从韦香儿手里拎起绢帛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自家阿娘在故意刁难他的皇后,“天幕天幕,当然是在天上,我们纵然找到了,只怕也去不了。”

“您把这件事丢给香儿,这是——”

“这是对儿媳的器重。”

韦香儿连忙打断李显的话,顺着李显的话开口,硬生生把李显对天后的不满变成受宠若惊,“儿媳遵命。”

李显:“……”

遵什么命!

这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显大惑不解,还想再开口,可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韦香儿背着天后拼命向他使眼色,一边使眼色,一边还紧紧扯着他衣袖,仿佛生怕他说出什么话惹怒天后一般。

——着实担心。

“儿子也遵命。”

李显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听了韦香儿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顺着韦香儿的话接了一句。

韦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从李显手里拿回绢帛,放在膝间仔细观看着,一边看,一边大着胆子打趣儿天后,“若儿媳果真能找到天幕的所在,阿娘可不能失言,要记得重赏儿媳。”

太平没了看绢帛的兴致。

——她这个嫂嫂,就知道一味讨好阿娘,着实没意思。

“放心,我从不食言。”

天后声音懒懒。

壮着胆子打趣儿天后的韦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便提前谢谢阿娘。”

韦香儿趋炎附势,不止太平瞧不上,李旦多少也有点看不起,再瞧瞧瞧自己身边的发妻,虽容貌不及韦香儿,但端庄贤淑,不卑不亢,于是心里满意点头,觉得这才是世家贵女该有气度与分寸,哪能跟韦香儿似的,上赶着奉承阿娘?没得叫人看轻了去。

李显不是傻子,能感觉到弟弟妹妹对自己这位新皇后的不满轻蔑,弟弟妹妹的心情他理解,但韦香儿的心情他也理解,他的上一位原配发妻死得太惨,她如何不战战兢兢,处处讨好阿娘?

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他从来跟韦香儿站在一边,韦香儿说找天幕的所在,他便耐着性子跟韦香儿一起看天幕的语录,也好叫旁人知晓他的态度,省得旁人背着他作践他的皇后。

“还有我。”

李显道,“我若替阿娘找到这个地方,阿娘也要重赏我。”

他是亲儿子,说话没韦香儿那么多顾忌,“阿娘那支凤穿牡丹赤金簪漂亮得紧,便用那个东西做彩头。”

“若是我与香儿能找到,阿娘便将那支簪子赐给香儿,香儿貌美,簪上肯定好看,跟阿娘年轻时一样好看。”

韦香儿面上一红,嗔了李显一眼。

太平面上有一瞬的扭曲。

——她这位三兄怎这般没出息?

不讨要官职封赏,在朝堂上安插自己的人手,反而讨要一支簪子,真是没半点九州之主该有的样子!

李旦看看发妻,再看看发妻身后跪着的窦氏,忽而觉得那支簪子簪在她们发间也好看。

但他毕竟不是李显,做不出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的女人讨要首饰的东西,于是曲拳轻咳,为自己不求上进只沉迷女色的兄长圆了一下不甚体面的话,“三兄糊涂。”

“那支簪子是阿耶送给阿娘的,哪能这样被三兄当彩头?”

李旦道,“三兄还是换一个,要些笔墨纸砚为好。”

被李旦这么一提醒,李显这才发觉自己的话不大恰当,不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

可转念一想,那支簪子确实漂亮,簪在香儿发间更漂亮,且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哪还有收回的道理?

所以哪怕知道李旦的话是为他好,他还是不以为然,仍坚持自己刚才的说辞,“四郎喜欢笔墨纸砚,便以笔墨纸砚为彩头。”

“为兄更喜欢那支簪子,所以还是想要那支簪子。”

天后懒懒抬眉。

——半点不像她。

“好,就以簪子为彩头。”

天后道。

说话间,她的目光转到灵柩上。

送她簪子的李治躺在里面,永远不会再醒来。

天后眸色暗了一分。

【当然,这种想法无可厚非,毕竟只是一句安慰父母的话嘛,哪有那么多的解读和阴谋论?】

【但后面发生的一件事,却将天后的性格野心暴露无疑——】

天幕之上,太宗皇帝轻捋胡须,静静看着马场中趾高气扬的狮子骢。

侍立在一旁的少年天后察觉到太宗皇帝的心思,上前一步道,“圣人,妾能制服此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