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弃深宫战地残阳血(第4/5页)

“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要赶紧离开。”哥哥转过目光,不再看我,向周围的兵士令道,“火速赶回吴山关!”

哥哥此次出行并没有带太多的人马。我翻身上马的时候略微数了一下,竟然不足五十人,不由得暗自心惊。

潜入南诏御苑,只带这么几个人,很有可能有去无还。就算是为了救我,这也不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计划。

很多话,我想问,但看到哥哥沉默的侧脸,最终还是没有出口。于是那些问题,最终化作重重疑虑。

一行人扮成往来贸易的商人,往北方行去。出了南诏的地界,才重新换上襄吴行军打仗的那一套行头。我为了避嫌,换上了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

上次一别,今日再见,已经过去了快半年时间。但是我感觉眼前的哥哥有些疏离,和我记忆中的他,总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这么多天的日夜兼程,一行人终于到了吴山关扎营安寨的地方。吴山关虽不是要紧关口,但易守难攻,若襄吴失去此地,无异于唇亡齿寒。哥哥此次统领十万大军,驻守吴山关,也是重任在肩。

之前在南诏,为了出逃计划,我的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之后又火速赶路,身子骨早就撑不住了。一入军营,哥哥便给我指了帐篷让我去休息。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香,结果醒来浑身骨头都散得生疼。帐内空无一人,只能听到外面有士兵来回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的马蹄声。

我有些口渴,拎了拎起案上的茶壶,早空得不剩一滴水。正想喊人进来添茶,忽听帐外不远处有凄厉的哀嚎,还有军棍击在身体上沉闷的声音。

不知道是哪个犯事的士兵正在领罚。蓦然,我觉得那哀嚎声有些熟悉,仿若在哪里听到过。

我浑身一激,放下茶壶快步走出大帐。一个士兵正躺在木椅上,铁铸的军棍一下一下地落在他的臀上。

我断喝一声:“住手!”

拿军棍的士兵抬头看我,愣了一下,手里停了动作。我几步上前,蹲下身来去看那名受罚的士兵的脸。

竟然是汤青。

之前没有仔细端详过他,现在离近一看,才发觉他年纪不算很大,顶多十五六岁,眉清目秀,几乎不像一名出生入死的士兵。如今他受了刑,脸上煞白煞白,额上也是冷汗丛丛。

汤青也认出了我,嘴角勉力地弯了一弯:“公主快回帐里去,金枝玉叶看不得这个。”

我心里一酸,道:“你这么说,就是讽刺我知恩不报。”说完,我冷冷地抬头问拿军棍的士兵:“汤青救了我,你为何还要罚他?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伤在身!”

那名士兵有些为难,道:“公主,这是将军下的令,不打满三十军棍,不得停手。”

哥哥?

别说汤青有伤在身,就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士兵,受了三十军棍,命也照样会去掉半条。

汤青很是虚弱,但依旧扯出一抹笑来,对我道:“公主莫急,属下受罚和公主无关,是汤青无能,惹将军动怒。保护公主是属下的本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我咬一咬唇,对汤青道:“你替我捱的那一下,估计到现在也没好,对不对?既然你身负重伤,那将军能给你什么任务,你又能惹什么岔子?”

汤青低了头,道:“求公主别问了。”

这么问下去,也是白搭。我对那名行刑的士兵冷喝道:“你先别打,待我去找洛将军问个明白。”

我大步向中军大帐走去,一掀帘子走了进去。哥哥正和几名副将对着沙丘地图讨论军情,见我这么闯进来,脸色沉了一沉,还是对副将们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副将们出帐,我问:“你为何要罚汤青?还三十军棍!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出人命?”

哥哥一甩战袍,在案边坐下,抬头盯着我道:“汤青为何受罚,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竟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心中颓然,道:“哥哥,是汤青一个人潜入御苑将我接了出来。”

“可他没有完成我交代的任务!”

哥哥以手支案,俊朗眉目中遍是冰雪:“你可曾记得,当时他没有发信号弹。”

我一愣,道:“是我阻止汤青发信号弹的。因为我怕南诏官兵看到信号弹会蜂拥而至,你会有危险。”

哥哥神色未松,只睨着我道:“我的属下我最了解,汤青应该会告诉你,一部分人会和官兵纠缠,另一部分人会护送你离开……死掉的,只是和官兵纠缠的那部分人。你,我,都会没事。”

“哥哥,为什么我们非要牺牲掉他们的性命呢?”我难以置信,一字一句地问哥哥。

“他们的牺牲有价值。”哥哥冷冷地说,“几十个士兵换江楚贤的性命,太值了。溪云,我没有想到,放过江楚贤的人,竟然是你!”

听哥哥蓦然提起那个人的名讳,我胸中的那股气,顿时如春之融雪,秋之残荷一般萎靡下来。

为了江楚贤的安全,我才阻止汤青放信号弹。

几十个襄吴士兵要混入南诏御苑外的山林,唯一的方法,就是将这些人安插到来秋狩大典上朝贺的队伍中去。能利用职务之便这样安排的人,只有江楚贤。

如果我发了信号弹,涌出了几十个襄吴士兵,势必让江朝曦更加震怒,也会想到是江楚贤参与了整个出逃计划。如果我没有发信号弹,那么从头到尾,我只是被襄吴的死士救了出去而已。

那个人的风华翩翩如莲,淡然优雅,如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让人不忍释手。他在月色里对我说,溪云,让我心存他想的人,是你。

可为什么,命运将我们安排成敌对的关系。

我喃喃道:“哥哥,江楚贤有心帮我们,将来若他登上皇位,也会对襄吴示好的。”

“帮我们?江楚贤的确是曾和我谈判过,说南诏皇帝要以两州换青州,可我不答应。”

“青州地处北疆,苦寒之地。送给南诏换回失地,有何不可?”

“溪云,你太幼稚了。”哥哥眸中嵌着伤感的神采,一字一句地道,“一个强国的皇帝,是不会对弱国示好的。江朝曦之所以取青州,自有他的道理,江楚贤也不过是他的一条狗而已!我只是利用江楚贤将你救出来,没想到你倒向着他!?”

案上放着一壶酒,闻着酒香,似是上好的西凤酿。我走过去倒了一碗,咕嘟嘟饮下,道:“什么都瞒不过哥哥。”

哥哥夺过我手中的酒碗,蹙眉道:“你可曾想过,江楚贤既然肯冒险,就说明他想好了计划败露的对策!他是南诏皇族,是我们襄吴的敌人,你何必这么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