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解连环灯昏梦中语(第2/4页)

我怔了一怔,适才明白这是何意,便准了她的告退。花庐一转身,正撞见穿着一身寝衣的江朝曦进来,忙行了礼,逃也似地出去了。

红彤彤的蜡烛燃着,蓦然爆一个灯花,又被从窗缝中溜进的风丝所打扰,将灯影来回摇曳。

我觉得江朝曦的目光和那烛火一样,顺着风将热度直直地都扑到了我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踌躇之中想起了个由头,便向他行了一礼,道:“皇上,晚膳时臣妾不便多问,现在四下无人,臣妾想请皇上告知,当年为何寻找凤螭,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的声音有些微冷:“朕夺凤螭,只是因为萧王要寻到它而已。”

“然后呢?”

“就这样。”

江朝曦回避锋芒的功夫,可谓个种翘楚。我有些郁闷,想了一想,又道:“那皇上就没有听到什么关于凤螭的传言?”

他弯下腰,将两臂分别撑在我身侧,一双眼睛和我对视,正色道:“若说传言,可就大了。”

“有多大?”

“据说,得凤螭者,得天下。”

我愣了半晌,脑中的各种念头如惊雷劈天,起起灭灭,最后总是会现出母亲对我说过的话。

云儿,这把羊脂白玉梳中有我们洛家的秘密……

如果这世间的事,也如云儿想得这般简单就好了……

守着秘密,会埋下祸患,可若毁了秘密,也同样朝夕不保……

难道他们寻求的“凤螭”,指的是羊脂白玉梳?

我定了定神,哑然失笑:“皇上,若说得‘凤螭’得天下,这是绝对的谣言。”

他淡淡道:“愿闻其详。”

我整理了下思绪,道:“第一,若洛家真的有什么凤螭,以往日爹爹的权势,完全可以结党营私,逼宫上位;第二,襄吴的皇帝就算再昏庸,也不会放任任何能够威胁他江山的事情存在,当年洛家失势,怎么可能只定了一个流放充军的罪;第三,若是有这么重要的凤螭,爹爹和母亲怎么没有对我和哥哥透露半点?”

“这的确是疑点,我也曾怀疑过,但——并不代表凤螭不存在。”江朝曦神色不改。

我依旧淡笑,不疾不徐道:“皇上,一个八岁的孩子受那样的重伤,有几个胆子说谎?!”

江朝曦略微点头,不置可否。我正在思忖方才的一番辩解被他信去多少,忽见他已经将视线下移,口里道:“是,当时你受了很重的伤,就伤在……伤在这里……”

他的手指翻开我寝衣的纱质衣领,手指摩挲着我的肩窝,动作十分理所当然,像翻过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书页。我一阵发窘,侧身想要避开,他已轻轻抱住我。

我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他没有理我,猛一甩手将我的纱质外衣往后一掀。我顿觉前胸和肩膀一片凉意,未及惊叫,他已经吻了上去,正吻在九年前箭羽刺穿留下的疤痕上。

箭伤好了之后,留下一道如蜈蚣一般扭曲的粉色疤痕。他的舌尖软濡,一下又一下地舔着那里。我心乱如麻,喃喃道:“皇上,洛家真的和凤螭无关……”

话未说完,他的手指已经覆上了我的嘴唇,示意我噤声,而他则埋下头,将嘴唇细细扫过疤痕的凹凸,沙着嗓子问:“当时痛了多久?”

我想推开他,但肩膀上的酥麻瞬间传遍全身,手脚也无力,只得颤着嗓子答:“躺了一个月,请了十余个大夫,才保住了一条胳膊。”

他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呼吸渐渐粗了起来,蓦然停了下来,接着抬起头来,那双漂亮的墨眸中竟带了几分媚色。他一倾身便将我压到床上,开始抽解我腰上的帛带。

我攥紧身下的云锦,扭头看向上面刺绣精致的翔凤游鳞,看到眼睛胀痛,视线模糊。

这一刻,我才懂得真正的酷刑,是这般难熬。

也许是感到我的僵硬和不情愿,他慢慢停了手中的动作,凝眸静静看着我,蓦然一声轻笑,将手中的帛带一扔,翻身坐了起来。

“勉强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开始不要来和亲!”他不无嘲讽地说,想了一想又道,“不,你如果不出来和亲,就无法拯救国家于危难之中,无法让家族重新振兴!”

他一把扣住我的下巴,狠狠地抬起,眸色冰冷地道:“洛溪云,你脑袋里只有忠君爱国这四个字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咬牙看着他。他哼了一声,蓦然放手,一甩袖子出去了。

我如遇大赦,胡乱将寝衣穿了,才觉得阵阵虚脱。

羊脂白玉梳泛着素白光泽,在大红衾被中更显得玉润可爱。我抿着唇抚摸着梳子,终于忍不住落下清泪。

如果这真的是一把关乎天下的宝物,那么我的手中就多了一份筹码,去扳倒南诏。

“娘,你已经把玉梳给女儿了,为什么还对其中的秘密讳莫如深?”

翌日,晨光熹微,朝阳攀在高高角梁之上,一眨眼功夫便跃出云层,在重重宫阙上撒下点点金箔。

早在窗外乌漆麻黑一团的时辰,我披了衣裳起床,并不点灯,枯坐在菱花镜前想着心事。几个宫女从窗下闪过时嚼了舌头,只道江朝曦很早便乘着一抬肩辇离宫上朝,临走时特意吩咐不要惊动我。

南诏皇帝上朝前一天从不宠幸妃嫔,也不会在妃嫔宫中过夜,所以昨晚在南诏后宫是头一例。

我静静地听着,并不出声。

花庐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试着喊了两声“娘娘”,我才回过头看她。她有些忐忑,欲言又止,见我神色漠然,只好上前为我梳着头发。我想了一想,道:“花庐,昨晚上皇上是在外间睡的?”

“是,还是奴婢伺候就寝的。”

“还有其他宫女伺候吗?”

“之前便把她们遣得远远的,所以昨夜只有奴婢和朱公公……”

我顿了顿,问:“是皇上的意思?”

“是。”

心里头有什么绷紧的东西,一下子松弛了。是他在筹谋,是他在演戏,那么一切就是在算计之中,沾不得半点情爱,和那句“我还有一颗心押给你”毫无关系,和昨晚的吻也都没有瓜葛。这样就很好,很好。

“花庐,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也许我将来会告诉你一切,但现在你要做的只有保密。”我正色道。

花庐神色凝重,道:“奴婢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她没有劝我邀宠,也没有提及昨晚的反常,而是一脸的平静与笃定。那个天性单纯的花庐,终于开始一点点蜕变了。

妃嫔首次沐恩之后,第二日都要去皇后面前请安。我换了件海棠红敞领宫装,乘着肩辇行至长乐宫。下了肩辇,长乐宫宫女皆是低眉顺眼,琳荣也是比往日恭敬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