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第2/3页)

两人安静地讲了一会儿话,宋拂之突然皱了皱眉,问:“你今天淋雨了?”

时章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没什么潮湿的痕迹,宋拂之怎么看出来的。

宋拂之说:“你头发底下有点湿。”

时章摸了摸发梢,确实是湿的,在山里被淋湿的部分还没干透。

“山里突然降雨很正常的,这儿也没有天气预报,雨说来就来。”时章说。

宋拂之说:“我记得你带了雨衣。”

时章说“是”,又笑笑:“当时我拿着相机,雨一下子变大,情急之下先用雨衣救了相机。”

宋拂之眉间还是没放松,听起来不太高兴:“你怎么刚刚不跟我说淋了雨。”

时章:“在野外淋个雨太正常了,小事,真没什么可说的。”

宋拂之轻轻叹了口气:“忙完之后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时章语气很温柔地答应:“会的。”

两人再聊了两句就挂了,时教授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宋拂之不想耽误他太久。

时章收起电话回到房间,正在压标本的研究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乐道:“哎哟,本来今天回来时教授脸色黑得不行,看现在这笑的。”

时章挑挑眉:“是吗。”

今天在山上找了一天也没找见目标植物,虽然这是科考常事,但时章下来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好,脸色也不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会儿就打了个电话,瞬间由阴转晴,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没有宋拂之在身边的日子很难熬,但每天一进到大山之中,面对葱茏无穷的绿色,心情会不自觉地变得平静开阔,时章心中的迫切感就会被稀释一些。

每天晚上和先生打个视频,看看宋拂之的脸,也能收获暂时的安慰作用。

忙碌的时间其实也过得很快,他们运气不差,在计划时间里,采集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

最后一天上山,大家心情都比较轻松。

土壤还带着前几日的潮湿,空气很清新。

梁思思抬腿往上爬,嫌弃地看着自己的鞋:“这双鞋回去又得废了,全是泥。”

“凑合凑合,洗洗还能穿。”研究员笑道。

“我碰都不想再碰了。”梁思思叹了口气,“野山爬得太糟心了。”

这几天他们爬的山都没路,得自己靠脚走,所以很苦,身上鞋上早就被蹭得全是污迹。

队里还有个学生,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科考。

一听梁思思这么说,他立刻就有共鸣了:“真的!我靠,我来之前真没想到这么累的!我以为跟植物园里做调查差不多呢,哪想到……这简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幸好这是最后一天了,我回去之后就要做按摩泡温泉。靠!”

学生以前成绩表现都不错,听说有个科考的机会就来了。

却没想到条件这么艰苦,从山路到招待所,每一个部分都和他之前的预期大相径庭,拼命忍了两个星期了,心里有情绪。

研究员前辈笑了两声:“小伙子,这才哪到哪儿呢,这次的路算是好走的了,也没什么野生动物。”

“啊是,我和老李之前那次,遇到了一条眼镜王蛇,当时脑袋都木了,幸好老李发现得早,再往前走两步,我估计早就不在这儿了。”

“这种大的吓人,小的也难对付。我穿长袖长裤,照样被蜱虫咬了。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事,后来发烧发得很凶,浑身出疹子,住院住了半个月。”

队里有经验的前辈不少,有两位比时章资历还老。

每次出来科考,他们都会聊聊之前的经历,曾经遇到过的凶险简直讲不完。

“你恢复好了,已经很幸运,美洲那边一位研究员被蜱虫叮了没及时发现,成了植物人。”

学生听得缩了缩脖子:“这么吓人呢。”

一直在旁边没讲话的时章突然开口:“再苦再累,也要有人做。”

植物学,听起来挺悠闲的一个学科,感觉就是在院子里种种花养养草,陶冶情操似的,很高雅。

但其实和任何需要户外考察的学科一样,科研人员要深入地球腹地,进入那些未曾被人类驯服的原始区域,面对各种难以预料的风险。

突发自然灾害、野生动物、陌生地形、失温失水、物资短缺……没点儿心理承受能力和体力,一般人还真搞不来。

学生喘着爬上一块石头,估计这两个星期的拉练把他憋坏了,问得很直白:“真想问问,前辈们你们图什么呢,累得要死,没准还会搭上命,研究一做就是好几年,还不一定能出成果,到头来还捞不到几个钱……”

时章突然皱了皱眉,打断他:“如果你考虑的就是这些,只能说明你不适合这一行。”

学生愣了,看着时章没讲话。

时教授平时都是很温和的,距离感不强,虽然学术要求高,但平时都能和他开开玩笑。

没想到这么严肃的话是从时章嘴里说出来的,学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梁思思在旁边小声地笑着打圆场:“哎,师弟你说的没错儿,我们都知道啊,吃力不讨好……所以我们留下来的人都是傻,一头栽进这破林子里,诶,出不去了。”

学生“嗯”了一声,埋头不说话了。

这一路上,时章见过的打退堂鼓的学生太多了。

他们这个科目本身就不是什么热门,不少人都是被专业调剂过来的,当然也有热爱这方面的,试过几次野外考察之后被其辛苦程度劝退,科研前路模糊不清,还不如考个公考个编来得实际。

本来这就是每个人不同的人生选择,选择什么都可以,时章也都会为那些找到了自己人生方向的学生高兴,但是每当听到有人质疑他们这么累到底是“图什么”,时章还是会生气。

那学生之后再没怎么讲话,一直若即若离地走在队伍最边缘。

刘洋发现了什么珍奇的植物,兴奋地大叫,所有人都围过去津津有味地看,只有这学生站在最外头,一脸倦色。

众人停下休息的时候,学生突然说:“教授,我不太舒服,能不能先下山去。”

在野外最忌讳单独行动,规定是至少要三个人同行。

时章几乎是立刻就说:“不能一个人走。等我们把这一小片看完,刘洋和梁思思和你一起下去。”

刘洋举手抗议:“我还不想下去——”

脑袋上被梁思思轻轻敲了一记:“嘘。”

学生坚持道:“我能一个人走,我记得回去的路。”

时章轻轻蹙眉:“出来之前上的课还记得吗?在野外要至少三个人一起行动。”

“我不会有事的,万一出了事我自己负责。”

这学生情绪上来了,紧了紧双肩包,转身就想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