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4/5页)
蛮人的二十万大军一路披荆斩棘,逐渐朝着玄甲军所在的方向逼近。
除却当日不知援军来自何方,由谁带领,而匆忙撤退的那一场仗以外,这十几日来他们可谓是屡战屡胜。
一路的顺遂助长了蛮人嚣张的气焰,此时他们正处于最志得意满时候。
按照邓砚尘的计划,只要敌军不断向前推进,而他带领的玄甲军分支从东西两侧绕过岭苍山呈现包围之状。
届时将主营就会交给裴誉把守,而他则带领一小队人马自岭苍山翻越过去。
在敌军主力向前推进后,绕过山脚直奔敌军大营烧毁其辎重和粮草。
如此一来,蛮人主力军则陷入进退两难的境界,若是不出意外,他们将无法撤回岭苍山后,失去了最有利的作战地势。
诱敌深入是战场上常见的手段,来源于对手的过于自信。
乌木赫想赢的念头太强烈了,即使站在相隔百丈的高墙之上,邓砚尘也能感受到他心中所想。
他们都想取得最后的胜利,只是不同于乌木赫的是,在邓砚尘的身上从未背负着太多期许与压力。
他虽是玄甲军中最年轻的将领,但上有靖安侯,黎瑄以及沿海交战地的主将杜鸿飞。
下有平辈的长青,以及武艺高强刚投身于战场不久的裴誉。
他并非单打独斗,北境的百年太平也不仅仅仰仗他一人。
他也不是什么天才,只是在尽一个普通人最大的努力。
扎根于北境的近十年,以及世代坚守防线的玄甲军给了邓砚尘极大的勇气支持。
朝中又有黎叔叔督促着,不断送往前线的充足补给,再加上全军上下同仇敌忾的气势,邓砚尘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接一场大战的准备。
次日一早,邓砚尘正在营帐内盯着沙盘沉思。
裴誉带着风雪匆匆而来,他周身冒着寒意,像是从远处策马回来不久。
邓砚尘随手将酒壶扔给他,“辛苦裴兄了,演的如何?”
裴誉在拧开酒壶的空隙中看向他,“天衣无缝。”
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身上的逐渐暖和了许多。
裴誉擦了擦嘴角,侧首看向他,欲言又止。
“骄兵必败,让他们一路赢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你倒也不必非要我演上这么一出,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邓砚尘将手中的旗子在沙盘东侧推进,神色平静道:“乌木赫这个人警惕性很高,且他们草原人十分在意上天预警,会将战事同天气联系在一起。”
裴誉抬眼看他,在等待着他的后文。
“这几日来大雪下个不停,蛮人最擅长在风雪中作战,他们一路南下屡战屡胜,认为这是天神的庇佑。而大雪自昨夜一直到今日都没有再下的迹象,此时裴兄带着兵马出击,打得他们右翼兵马一个措手不及。”
邓砚尘将两侧的旗子向沙盘中间并拢,“凭我对乌木赫的了解,他怕我们的人从四面八方越过来,击破他们的防线。此时想来定会将分散的主力整合,逐渐向中间推进,直到落入我们的包围圈内。”
裴誉闷声喝了一口酒,没有应声。
军中掌管辎重的孙叔早年行军打仗时,跟别人学了些观天象的技巧。
他推断今早无雪,天气晴朗。
所以邓砚尘布下了这局棋,在大雪纷飞的那几日叫敌军连续赢了几场,助长了他们的气势。
在雪停的今日叫他带兵过去突袭,让乌木赫乃至所有蛮人觉得这是天神的警示,不可急躁冒进,需得静观其变另寻机会。
待到大雪将至之时,蛮人吸取经验会再次选择冒雪前行,朝他们玄甲军防线逼近。
届时,玄甲军分支已经成功埋伏在东西两侧,形成一个口袋式的包围。
而翻过岭苍山烧毁敌军大营粮草的计划一旦成功,蛮人进退两难只能眼睁睁地落入困境无能为力。
早在邓砚尘向他提起烧毁粮草的计划时,裴誉还觉得有些鲁莽,风险极大。
稍有不慎折损了自己姓名进去,于当下玄甲军所面临的情形而言,显得有些得不偿失。
现如今,他看清了邓砚尘逐一推进的每一项计划后,他只觉得心惊。
面前这个比他年岁小上许多的少年,对北境的地形,天气,乃至敌军的心思的了解程度远远超于他的想象。
邓砚尘已然完全具备了一个优秀将领,所有的品质特征。
辛辣的烈酒顺着喉咙流进了五脏六腑,裴誉只觉得身体各处火辣辣的疼。
他盯着面前的火炉,突然哑声道:“蛮人的信仰是长生天,那你呢?”
邓砚尘正在捣鼓沙盘,方才一个不小心撞坏了山体一角,皱着眉不知该如何修补。
听见他说话,邓砚尘抬头抬眼道:“嗯?裴兄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的信仰是什么?”
邓砚尘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愣了一下后露出一个笑容。
“我哪里来的什么信仰,我相信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阵阵余音在营帐内回响,裴誉闭了闭眼,似乎还能听见慧济寺山顶悠长的钟声。
漫天风雪之下,一位少年背着死去的爱人爬完了九千长生阶,拜遍了诸天神佛,只为求一个不知真假的来世。
为将者最骄傲的军功,在那一刻成了少年口中的杀伐业障。
那双明亮的,满是坚定之色的眼在裴誉脑海中挥之不去。
疼痛蔓延至全身每个角落,裴誉弯了弯腰咬着牙强将那阵不适忍下。
连日的奔波少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使得他双眼布满鲜红的血丝,鼻翼两侧也有了青灰之色。
只要一闭上眼,梦魇交杂着循环出现。
时而是许明舒那张明艳鲜活的脸一点点变得灰败呆滞。
时而是邓砚尘眼中的星光逐渐暗淡。
邓砚尘自沙盘的空隙中看见裴誉坐在那儿,弯着腰脸色极为苍白。
他立马跨步过来,急切道:“裴兄?你怎么了,可是今日出去伤着哪里了?”
裴誉咬紧牙关,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事。
等到那阵剧痛被缓解后,他抬手擦了擦额角流出的冷汗。
“酒喝得急了,刺激的胃疼。”
邓砚尘松了口气,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只嘱咐道:“后日还有一场恶战,我叫军医过去给你开两幅安神汤,裴兄就先好好歇上一日,到时候主营还要交给你照看。”
裴誉点点头,没再多言。
吩咐守卫的将士送走裴誉后,邓砚尘站在原地望着排列整齐的沙盘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