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重修)(第3/4页)
裴誉望着面前那双明亮的眼,不禁回想起前世的点点滴滴。
上一世,邓砚尘于殿前请命之时,神色一如今日这般。
那是他第一次对邓砚尘这个人有所改观,由最开始的轻视,到一点点敬佩,直到最后生出了惋惜之心。
如果没有那些事的发生,他应当是战场上最耀眼的少年将军。
凭借着赫赫战功,高官俸禄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可他多次拒绝了光承帝的招揽,一心只想留在玄甲军中,哪怕做一辈子无名小卒也心甘情愿。
从前的裴誉并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邓砚尘能如此从一而终,现如今裴誉却想通了。
是赤诚。
即便那只是一个少年的赤诚之心。
这世间有赤诚之心不在少数,这也并非一件难事,难的是十几年如一日依旧能如此这般。
方才邓砚尘在山脚下的一番话点醒了他,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纠结于山的那一头是什么,却很少有人能有翻山一探究竟的勇气。
即便有了这份勇气,在看清事实真相,山的那头还是山后,不免心生沮丧消极度日。
可邓砚尘没有,他根本不纠结于山的另一头到底有什么,能给他带来什么。
他在意的是,在挑战自己在勇敢前行的路上,他学到了什么,一路上有哪些宝贵的经验。
彼时,裴誉望着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少年如今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压在心头两辈子的重担似乎轻松了一些。
只是,如今带着两世记忆的他,还怎么忍心看着邓砚尘只身涉险。
良久后,他开口道:“你说的对。”
闻言,面前的少年眉头舒展,望向他笑道:“那既如此,这几日我来负责挑选人手潜入敌军主营烧毁粮草,玄甲军内防守一事就仰仗裴兄你了!”
裴誉闭了闭眼,隐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拳,甚至听得见指关节因有力发出的清脆响声。
在邓砚尘带着期许的目光注视下,裴誉僵硬着点了点头道,
“好。”
……
酉时已过,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萧珩自书房查阅卷宗出来时,见庭院内渐渐开始飘雪。
府中人少,点着的灯火并不多。
借着将暗未暗的天色,纷飞的雪花静静地落下来,给院中凭增了一丝冷冽寂寥。
刘内侍捧着食盒从大门处迈进来时,见萧珩孤身一人负手站在雪地里,双肩落满了雪,显得心事重重。
他也是刚被内廷分来这边侍奉,七皇子为人低调平日里极少出来走动,眉宇间又生的像皇帝,年纪轻轻威严之色尽显。
兴许也是因此宫里的人不太敢同这位沉默寡言的皇子接触,刘内侍来之前,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
不过几天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位七皇子并未传言那般恐怖,反倒是平易近人的很。
刘内侍缓步上前,出声道:“七殿下,该用膳了。”
萧珩没有转头,只道:“先放着吧。”
刘内侍本不是多话的人,他低头看了一眼沉甸甸的食盒,几番犹豫还是张了张口。
“七殿下,今日是冬至,内廷给各宫各皇子公主都派发了御赐的饺子,殿下还是趁热吃图个吉利的好。”
他话说完许久,面前站着的人依旧没有动作的意思。
平日里七皇子用膳无须人侍奉,刘内侍曾偷偷观察过几次,发觉一日三餐对萧珩而言无非就是完成任务那般,提不起半点兴趣。
府里的嬷嬷曾换着花样的做过几次糕点,然而萧珩对待这些饭后的食物只觉得多余麻烦。
唯独有一次,昭华宫的宫人为了答谢七皇子多番伸手相助,特意送了一盒宸贵妃娘娘亲手制的桂花糕来。
七皇子自宫人手中接过那盘桂花糕后,盯着里面大小匀称,精致可口的点心看了许久。
一块接着一块,吃的谨慎又小心。
像是年岁小的孩子,舍不得一口气吃完。
又像是怕糕点腐烂变质,辜负了一番心意。
刘内侍看不清他的神情,猜想应当是七皇子自幼没了生母,比起旁的皇子过得孤寂了些。
先前被内廷调动差事的抱怨烟消云散,刘内侍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似乎遇见了一位不错的主子,平日里也能比其他同伴过得自在些。
话点到为止,身为奴婢再多说什么便是言语冒犯了。
刘内侍捧着食盒正欲转身送去后厨热着时,萧珩却叫住了他。
“各宫都有分发饺子吗?”
刘内侍点了点头,“奴婢去时,备给各宫的食盒已经领走一半了。”
闻言,萧珩眉头微皱,狭长的凤眼瞥过刘内侍手中的食盒。
“宸贵妃娘娘那边,是那位公公负责派送?”
刘内侍凝神想了想,似乎当时并未留意此事。
“奴婢没留意,不过宸贵妃娘娘如今是众妃之首,想来应当由高公公亲自派送才是。”
话音未落,刘内侍察觉面前的人神色一变,似乎是记起什么焦急的事。
“殿下?奴婢说错什么话了吗?”
萧珩回神,挥了挥手道:“没有,我先出去一下。”
皇城里的雪逐渐大了起来,萧珩近乎是一路飞奔赶往别苑。
先前宸贵妃借着昭华宫起火受惊一事搬进了位置偏僻的别苑,又以受惊身体不好为由将协理六宫之权转给了咸福宫。
萧珩能理解她是在自保,更是不愿在如此紧要关头给本就陷入舆论纠纷的靖安侯府添麻烦。
前世他未曾有心留意过,如今再看,靖安侯府阖府上下倒是手足和睦同气连枝。
他自幼因为出身饱受手足欺凌,那时的他又刚得知自己生母去世的真相,对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逐渐充满了猜忌和漠视。
在他看来,人际关系的维持不过是权衡利弊做出的选择而已。
这一世,他先后接触了许昱淮和宸贵妃,以及尚在刑部接受审讯的许昱康。
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尊贵之人,祸事当头一人担,大难来临之际,许家之人首先想着的都是护全家人。
阖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突然明白了前世许明舒宁死不愿留在他身边做皇后的理由,不仅仅是对他的失望于报复。
而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许家没有了,许家的女儿不能独活。
她拿自己的性命,成全靖安侯府满门忠烈的声名,护住玄甲军多年来无法抹去的功绩。
萧珩在布满雪的宫道上跑地飞快,现如今许昱康在他的运作下,已经同户部绝大多数案件撇清了关系。
即便是问责下来,无非就是停职罚俸而已,同前世失去性命抄家流放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