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2页)

“没想好。”

“总有方向吧。”

“想过去印尼,把名字改了,当酒店服务员,或者干点别的。”倪伟强口气依旧轻松。

春梅脑子里噼里啪啦一阵炸响。印尼,改名字,酒店服务员,这三个关键词组合起来,简直就是个恐怖故事。这不是有病是什么?这人恐怕得送到五院去电击。这事跟谁说得出口,说自己的丈夫要去印尼当“酒店服务员”?多大岁数了?开什么玩笑?老天爷!

“这就是你的……梦想。”

“换个活法。”

“别跟我说这些!”春梅咆哮,跟着又哀求,“伟强,别闹了好不好,跟我回家,妈担心你,所有人都担心你,回家,咱们回家……”

“怎么我说的话你就是不明白吗?”倪伟强终于不耐烦,站起来,把根雕放在一边,“我说了过几天回,也说了真实原因,你怎么还是纠缠不休,你这样让人很难受。”

“你以为只有你难受!”春梅终于失控,“我都停经了!我才多大!我都停经了!”眼泪喷涌,她终于控制不住。停经了,对她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悲剧。

“很抱歉。”伟强说,“你有权利寻找幸福。”

春梅哭了一阵,脑中突然叮的一响:“你是不是杀了人?还是犯了其他什么罪?要是有,你得去自首!”

没人回应。抬头看,倪伟强已经不在这个房间。

到家之前,张春梅逼自己把情绪处理好。眼下的情况异常复杂,但直接矛盾明朗了,倪伟强尚在人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春梅认为倪教授突发的叛逆,跟厄尔尼诺现象一样,包含着很多缘由:对过去生活不满,对自我的严重怀疑,怀疑生活的意义,对即将到来的日子不满足,另外不排除他确实有抑郁症。从庄园出来之前,张春梅再三委托厉女士关照倪教授。

厉女士安慰她:“男人到这年纪,都这样。”春梅不解,问:“郝大师也这样?”厉女士肯定地说没有例外。越是成功的男人,越容易自我怀疑。“都想动动。”厉女士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要不怎么那么多换老婆的呢?最后的疯狂。”换位思考,春梅能理解人到中年那种感觉,她月经停了,不也慌张得感觉简直是世界末日,到了这岁数,二十几岁那种每天都有的新鲜感,三十几岁那种付出就有收获的稳定感,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成功的人也会觉得自己郁郁不得志。适才伟强的一句话对她刺激很大,他说“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吗”,他这是不甘心,觉得眼下的生活是牢笼,迫切想要突破。还好,他突破的办法只是到山里躲几天,没选择离婚重组家庭。不对,他也提到离婚了。听上去不是说笑话。春梅心里难受,她多年的委曲求全看来并没有得到他那份“人情”。中年男人,最自私!你要活出自我,别人呢?周围这些人呢?

气归气,张春梅还是第一时间想着帮伟强善后。她给朱院长打电话,说伟强去徒步了,手机没电,所以才没法联系,让他不要担心。又声明倪教授不打算辞职。休息几天就回岗位,还干。他现在正当年,不会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春梅问朱院长,院里最近体检没有。院长说体检一般安排在五月,目前还没开始。“生病了吗?”院长问。春梅连忙说没有。到家已经是下午,老太太还在午休,倪伟贞正在饭桌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创作。

一进门,张春梅便故意装出轻松的口吻:“找到了!”

“哪儿呢。”

“几个同学聚会,山里猫着呢。”

“这个二哥。”

“谢谢你啊,三妹。”

“人没事就行。”

老太太在里屋睡着。春梅不去打扰她。她给伟民挂了个电话,报了平安。伟民用那种大哥的口吻道:“告诉老二,以后不许这样!”

伟贞告诉春梅,她马上要去宾馆闭关创作,万一妈这边有事要照顾,请她找大嫂。春梅忙说没问题,又问这回写什么。伟贞说是个杨贵妃题材,投资方组了个创作班子,想尽快出活。

“真羡慕你。”春梅说。

“行啦二嫂,多少人羡慕你呢。”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孩子争气。”

春梅一笑,说这倒是,现在我最大的安慰就是儿子好,儿子上进。伟贞试探性地问:“二哥那没事吧?”

春梅道:“出不了大事,估计就是年龄到了,作一下。”

二琥一手抓着瓜子儿,另一只手扒拉伟民问情况。

伟民说:“老二,找着了。”

“钱多就作!”二琥撇嘴。

“跟钱有什么关系。”

“钱多呀,生活不成问题,开始追求精神上的东西。”二琥比比手指,她戴了个大玛瑙戒指,“追求到最后,就剩空虚。”

伟民瞅着戒指,问:“拿它出来干吗?”

二琥道:“打麻将,就我手上光秃秃,拿出来撑撑场面,”喘口气,又拖着腔调,“怪我自己,没嫁个好人家,没人给买大钻戒,就这命!”

伟民斥道:“糙老婆子!给你个钻戒,戴上像你的吗?”二琥跳起来:“有什么不像?!鸽子蛋都能驾驭!死鬼!挣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