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杀”(第5/14页)

起来之后精神抖擞了许多,我洗了把脸,手指头转着车钥匙下楼去。许鹏跟我迎面而来,我想起来他接了起绑架案,随口问了一句办得怎么样了,他一脸黑。倒不是戴天给他找了啥麻烦,是说这起案子给他来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以为是人车走失,结果是短暂失联又撞上了电信诈骗,白忙活。

说了会儿话,我上了车,太阳偏西了,天空透出淡淡的橙粉色。英子说:“今年的流行色就是这个橙粉,我们那儿铺天盖地满大街的老外都在穿。”我说:“那你也别穿,大黄皮穿身上,不是满世界告诉你黄嘛,你还是黄给我一人儿看吧。”当时她憋着笑疯狂捶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这生活,就好像脚下这无限延伸的公路,时而畅快、时而堵车,不同的是,不似公路的明确性,你永远不会提前知道,生活最终会带你前往何方。这倒是这世界规则里少有的公平。

怕啥来啥。我前脚刚把我儿子的手机没收强迫他拉灯睡觉,后脚就来了出警任务。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把我姐叫起来吧,不合适;把我儿子叫起来吧,更不行。这就是我的工作,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全天候待机,洗澡都得把手机放旁边。

悄咪咪把他卧室门儿推开一道缝,一丁点动静没有,睡没睡着,我确定不了。左思右想,我把手机给他撂床头柜上了。装睡就装睡吧,我这没法儿盯着他,敢给我玩阳奉阴违那一套,就等着我回来打断他的腿!父与子,前世八成都是冤家。

开车赶到南湖,俩徒弟比我先到,已经初步掌握了案情。

夜里11点10分,宋新华报案,称妻子冯爱丽失踪,消失在自家楼下的车位上。这两口子有个习惯,妻子到家前总要给丈夫去个电话,丈夫接了电话就给妻子做饭或者热饭。为什么呢?冯爱丽这个车位很小,她开一辆特斯拉,连倒车带充电,没十分钟上不去楼。

今天也是一如往常,冯爱丽10点半给宋新华打了电话,宋新华就开始热饭,他们家厨房窗户斜对着自家的停车位,宋新华眼看着冯爱丽倒车来着,可是半个钟头过去了,冯爱丽还没进门。宋新华就奇怪了,趿拉上鞋就下楼了,下楼这么一看,坏了,人没了,车也没了,车位上却有冯爱丽的一只鞋和包。

李昱刚检查了冯爱丽的包,里面除了一些化妆品,还有她的钱包,包里有现金,但是不多,没有手机。打她的手机,关机。关机了李昱刚就没法追踪信号。他也去物业调了监控,可照着这片停车位的两个摄像头一个坏了,一个刚好在这个时间段偏离了冯爱丽车位的方向,就那种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那时候摄像头刚好转去了另外的方向。民警都已经出动了,也联动了交警,目前还没有任何有用的反馈。

失踪的冯爱丽现年四十二岁,是太和中医医院的骨科主任,据她丈夫宋新华回忆,她平素里也没有过医患矛盾,不存在有人寻衅滋事或者伺机报复的情况。但虽然社会上没有仇敌,可宋新华说,冯爱丽的失踪可能是跟财产继承有关系。

我来的时候先跟在现场采集证据的技术部打了招呼,他们这边还没什么发现,上来后李昱刚跟夏新亮都在,他们正好进行到这儿。

给我交代完前情,宋新华给我们说了冯爱丽的财产继承问题。原来他的妻子冯爱丽的父亲是著名画家,家里姐妹四个,她是老幺。父亲去世将近一年了,在财产的分配问题上,姐妹几个至今还纠缠不清。因为父亲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小女儿冯爱丽,为这件事,大姐的儿子打上门过,三姐的先生也来撕咬过,都放过狠话。

我让宋新华具体说说,宋新华说春节时候老大的儿子来了,来了也不说拜年,上来就闹,说要起诉他们两口子,说:“你们欺负我妈,我告你们!”也说了三月份三姐夫带了几个“小弟”来“砸场子”。听宋新华的意思,这个三姐夫是个社会人,平素游手好闲,片儿汤话连篇。

宋新华还说,家里接到过恐吓电话,好几回,他们为这还报过警,后来查出来是老大儿子打的,民警给他们调停来着。

这会儿离着冯爱丽失踪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没人打电话来谈判、要赎金,偌大个房子除了我们问询的对话声,如同死一般寂静。散出去的人也全然没有回音儿,冯爱丽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丁点儿消息。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我有种凶多吉少的感觉了。姐妹几个为钱撕,且不说会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就算闹了,也得闹出个结果来吧,怎么也得摊牌不是?

也不像是绑架的路数,这么等下去也是白耽误时间,我们起身告辞,跟玄关的过道里,我看着狗食盆问宋新华:“家里养狗了?”

宋新华摆摆手说:“爱丽捡的。哎,你这么一说……大黄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开了门,它去接爱丽……后来我下楼见着它了吗?”

“哦?它有接人的习惯?”

“就接爱丽一人儿。爱丽回来我就把门打开,它就往下跑去接她。”

合着人没了,狗也不见了。

这条叫大黄的狗原本是条流浪狗,冯爱丽很善良,见着就会喂它。这小狗还特别有意思,每次冯爱丽给它鸡块,小狗拿到了但不吃,饿极了也不吃,叼着那个鸡块跑到很远的一个地方,挖一个坑埋下,然后又跑过来要,给它最后一块的时候它才吃掉,特别聪明。有一天,大黄腿瘸了,冯爱丽是骨科医生,就给这小狗抱回来治好了,自此之后,大黄跟冯爱丽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冯爱丽一看,干脆就跟我们家过吧,就这样把大黄养了起来。和忠犬八公类似,大黄唯冯爱丽马首是瞻,每次冯爱丽要回家的时候,只要给宋新华打电话,大黄就在门那儿挠,宋新华一开门,它就跑下去迎接。今天可倒好,冯爱丽没让它迎回来,它也不见了。到底什么时候不见的,宋新华有点说不上来。也是,狗的事能比人的事急吗?

但现在问题来了,大黄去了哪儿?它到底见没见着失踪前的冯爱丽?

宋新华抓耳挠腮想不出来,因为大黄不爱叫,就特别有流浪狗的那种谦卑,所以宋新华不会特别留意它,今天哪怕是冯爱丽莫名失踪了,宋新华也没听见它叫。

人的事没整明白,狗的事也整不明白,夏新亮跟李昱刚上了我的车,我们仨合计了一下,初步制定了一个方案。我跟夏新亮明天去走访冯爱丽的三个姐姐;李昱刚配合交警那边,排查特斯拉的去向,争取以车找人。那么大又显眼的车,总不能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