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第2/3页)

姜婳捂住嘴,整个人处于一种惶然之中,眸止不住落下泪。

那是一种难言的悲戚——

她只知,她能查到的一切,谢欲晚一定也能查到,而且谢欲晚所知晓的只会比她更深更透彻。她无法知晓谢欲晚在知晓一切之时,他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看谢大人的那一场悲怆慷慨的赴死。

史书上只会记载——

那是一方斩杀了无数囚-徒的刑场,刽子手手起刀落。

姜婳无声地哭了出来,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地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哽咽的声音。但还是没有忍住,那方薄薄的册子摊在桌子上。

少女垂着头,手因为用力变得发白。

她开始接触到一场上一世未曾踏入的真相。模糊之间,她似乎看见了那时的姨娘......

及笄之时,因为正逢战乱,及笄礼没有大办。但姨娘自小受尽宠爱,自然收到了许多礼物,里面最多的当属衣裙。

嬷嬷曾经告诉她,在姨娘年少时,最喜欢漂亮的衣裙。

那时老爷、夫人和公子,每个月都会送姨娘数套衣裙。

嬷嬷口中的公子不是姨娘的哥哥,而是姨娘的未婚夫。后来,姨娘一身灿烂的衣裙,在府中等待着外祖父和外祖母和未婚夫从外面回来,却只等来了所有人的死讯。

姨娘那时只是江南的一个娇小姐,每日在府中的事务也不过绣花逗鱼,偶尔会到香坊之中学着制制香。

姨娘的未婚夫是自小定下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已故友人的孩子,自小养在身边,同姨娘青梅竹马。

那时时局很乱,姨娘的未婚夫担忧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安全,于是在一次商谈之中,随外祖父和外祖母一起出了江南。

去的时候一路顺利,回来的时候却遇上了山匪。

外祖父、外祖母,连同姨娘的未婚夫,一起都成为了山匪刀下的亡魂。外祖父外祖母被山匪杀害的事情传回江南后,族中人侵占了季家,将姨娘赶出了府。

彼时姨娘还在守孝,身上的衣服都是素白素白的,勉强收拾的几件衣裙,也都是素净的颜色。彼时战乱,姨娘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外祖母曾经所言,去投靠了远在长安的姜家。

姜婳无法想象,姨娘在一夜之间,从大家闺秀到被迫流亡。

到了姜家,姨娘寄人篱下。

一介孤女,身上怀揣着旁人不知道的巨大财富,被人觊觎、设计和剥削。后来,姨娘不知为何成为了姜禹的姨娘,就这样开始了后半生的悲剧。

之所以说‘不知为何’,是因为同姨娘一起从江南到长安的嬷嬷曾经暗中同她讲过,姨娘同公子的感情很好,自小青梅竹马。遭遇山匪之时,距离姨娘和公子定下的成婚之日,不过三月。

姜婳眼泪不住地从眼中落,许久都止不住,她想着上一世姨娘自尽前留给她的那封小信,想起姜玉莹口中那字字锥心的话,她惶然地捂住嘴,哭声却还是从指尖流露出来。

她自小到大,再没有见姨娘穿过鲜艳一些的颜色。

姨娘永远是一身素白,温婉动人。

不像雪,而像江南四月时漫天的絮。

那方薄薄的册子被放置在桌上,夏日的风微薄又燥热,什么都吹不起,也什么都吹不散。姜婳用了许久,还是轻声哽咽着。

嬷嬷那时望着她,总是一遍一遍摸着她的头。

嬷嬷总是说姨娘爱她,可说着说着,嬷嬷又叹起了气。是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嬷嬷当时的意思是,如若没有她,姨娘早就走了。

是因为她,姨娘才熬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最初还有嬷嬷,可是后来,因为她被夫子夸赞了一次,姜玉莹动了怒,便让嬷嬷也离开了姜府。

那时她哭着同姨娘说,姨娘就温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头。

她看不懂姨娘那时眸中的情绪,明明姨娘笑得那么温柔,她却觉得姨娘落了一生的泪。

姜婳泣不成声,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她惶然地面对曾经不曾发现的一切真相,当她回身之际,才发现命运的残酷。如若真的可以重生,神佛为何不让她的姨娘重生。

她希望姨娘拦住那时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希望姨娘永远是那个季家的小姐,希望姨娘永远有一满柜的灿烂的衣裳,希望姨娘永永远远不要来长安。

即便这世间没有她,她也不希望姨娘再有这一场‘噩梦’。

姜婳哭着,在这夏日,整个人却透着一种虚弱的白。

外面的蝉依旧在叫着,一声又一声,像是再大一些,就能掩盖住房间内少女的哭声。

晨莲在门外,许久手都没有敲下去。

她望向远处的寒蝉,垂着眸走了过去。

*

寒蝉去寻了公子。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小姐哭了’这种原因来寻公子。

敲门的时候,是橘糖开的门。

寒蝉未想到,垂下了眸。橘糖倒是大方,笑着道:“如何现在来了,来寻公子吗?公子......那边,厨房里面。”

橘糖才想说一两声别的话,就看见一身黑衣的少年已经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去的地方,正是她适才指的公子的方向。

橘糖一怔,也不太在意。

寒蝉每个月会犯些病,她早就习惯了。虽是如此说,远处的莫怀还是看见橘糖眸中闪过了一分失落。莫怀的眼神望向远处的寒蝉,听他轻声和公子汇报着什么。

寒蝉早已被公子派给了小姐,或者说,寒蝉早就是小姐那边的人。

这次寒蝉来汇报的事情,只可能同小姐有关。

莫怀望向公子,公子已经一日一夜未睡了,那一盅莲子羹......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但是是给小姐的,便是有一分难吃都不行吧。

厨房内。

寒蝉平静上报着,听见姜婳哭了,青年手怔了一瞬。

......

许久之后,谢欲晚轻声道:“嗯,知道了。”

寒蝉退下,厨房内,谢欲晚闭上了眼。这些事情,上一世他便知道了,他将姜家的罪证呈上去,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情,想要告诉小婳的那一日。

她被魇住了。

那时他沉默了许久,还是将一切都咽了下去。

小婳受不得任何刺激,再知道季夫人的事情,病情只会更严重。他暗中将一切都处理好,罢免了姜禹、姜玉郎以及一些旁支的官职,再按照律法将姜家逐出了长安。

流亡途中,他们当年对小婳和季夫人做的事情,他都帮小婳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了。他们成婚后第五年,姜禹和姜玉郎已经受不住折磨,在流亡途中自-尽。

只是这些,他不敢让小婳知晓。

他曾经见过小婳看向姜玉郎的眼神,他知晓,在小婳心中,对姜玉郎存着一分善念。

而姜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