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2页)

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散去。

最后昏过去的时刻,她一直在想。

为什么,姜玉莹这样的烂人,要活的,比她,比姨娘轻松百倍呢?

等到她再醒来时,身边只有一个不相熟的丫鬟,不是晓春。

那丫鬟见她醒来,就只说了一句:“季姨娘已经下葬了。”

能怎么下葬……昏过去之前,她看见,棺木被放了刺鼻的油,燃起了烈烈的火,火吞噬了姨娘的脸……

她怔然看着床帘,等了整整一日。

她想,即便姨娘只是妾,即便姜玉莹是嫡小姐,即便府中那些人对姜玉莹向来偏颇。但是,一个嫡小姐砸了姨娘的灵堂,焚了姨娘的尸骨,这般荒唐事,总得给她一个说法的吧。

但她等了一日,也未等到一人。

傍晚时,她不顾满身的疼意,掀开了被子,随意穿了一身衣裳。

推开门时,那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丫鬟,正在院中睡觉。

她眸光呆滞,向着院外而去。

一路上,碰见了三两个丫鬟,看见她那一瞬,便开始窃窃私语。她听了一两耳,脑中却恍若断线般,根本联系不起来。

她向外走去,甚至不知道要去找谁,去干嘛?

这个府中,她到底还能,寻谁呢?

还有意义吗。

姨娘已经死了,灵堂已经砸了,尸骨已经焚了,她为姨娘上的香,烧的纸钱,祈的福,都没了。

去寻姜玉莹?

她手无缚鸡之力,都挣不开姜玉莹身边的嬷嬷。

去寻祖母讨个公道?

可她在床上躺了一天,祖母身边的丫鬟都没有来一个,还有什么确认的必要吗?

去寻父亲?

去寻哥哥?

一边想着,姜婳一边笑了出来。她眸子里全是泪,走路都颤着脚步。她望着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一边大笑,一边满脸是泪。

荒唐。

真是荒唐。

她还能寻什么?

她望着自己那一双满是伤的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缓慢收紧。但是在混沌之中,她又想起了儿时姨娘抚摸着她的脸,温柔对她描绘江南那个小水乡的风情的模样。

姨娘总是对她说,生死有命,但雪团儿一定会好好长大的,姨娘同神佛说好了的。

骗子。

都是骗子。

姨娘也是骗子。

如若这世间真有神佛,凭何如此偏颇?

她抄写了数千卷佛经,虔诚跪在佛前,求了姨娘数万年平安。

可姨娘还是死了。

那个前一日还温柔为她梳着头发的女子,隔日便成了苍白的尸体。

姜婳蜷缩在阴影之中,手指慢慢僵直,泪顿然而下。

她不能,不能。

姨娘为她祈过平安,她如何能够亲自辜负姨娘的平日所愿。

姜婳神情几近麻木地缩在阴影中,许久之后,一盏暖灯渐渐从远方而来,随之传来的,是少女娇俏的撒娇声:“欲晚,哥哥明日欲邀你去泛舟。”

姜婳漠然地向暖黄灯盏的方向望去。

少女娇俏地拉住青年的衣袖,扬起的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那个昨日甚是嚣张恶毒,抬手间拆了姨娘灵堂,焚了姨娘尸骨的二小姐,此时正小心望着身旁清冷的青年。

姜婳曾无数次,在姜玉莹看向谢欲晚的眼中,看过这种眼神。

直到一切的喧闹停下,两人的身影走远,姜婳才缓缓从阴影中爬了出来。一刹那,迎着春夜寒涩的月光,她像是从水中爬出的的恶鬼。

她扶着木栏杆,脚步迟缓地向自己的院子回去。

凭什么,这世间,二姐姐要什么便有什么呢。

二姐姐这般的人,也配知晓什么是爱吗。

谢欲晚。

她知道谢欲晚。

她当然知道谢欲晚。

当朝最年轻的丞相,哥哥的同窗友人,姜府暂时的夫子。二姐姐明目张胆喜欢的人,不顾风言风语也每日追逐的人。

从小到大,二姐姐不是最喜欢抢她的东西了吗。

那她,也来抢一抢。

姜婳垂着眸,缓慢地,就那样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迈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