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抱起他

大多数时候,希尔诺实际上是相当倔强的人。

无论周围人如何劝说,都固执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哪怕友人们轮番再三相劝也不听。

直到四年级时最后的七门连考,希尔诺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复习得天昏地暗,等出了最后一门的考场,便当场昏倒在偏僻的小道上。

当天在医务室负责值班的是默文。

他见到友人苍白着脸不省人事被送进来时,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波尔奇兽的蛋。

待到看清抱着友人进来的,是那位黑魔法学院的院长,他嘴里登时能再塞下第二颗蛋。

那位浑身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院长,弯下腰轻轻将友人托放到床上,站起身转头看向自己。

默文打了个寒颤,想起来自己的职务,连忙站过去。

见这位院长没有让开身位的意思,默文只能硬着头皮挤在中间,将手搭在希尔诺的额头上,仔细感受。

“他太累了,好几天没有睡觉,身体承受不住。”默文皱着眉,忍不住叹了口气。

裸露在外的肌肤攀上凉意,默文感觉到医务室内的温度下降了几分。

“……好几天没有睡觉?”尤珈把这几个字咀嚼得很慢。

默文咯噔一下,想起来这位院长还在旁边。

他说漏嘴了。

但对方却没再继续深究下去,只说:“今天的事情请你保密,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他”自然指的是希尔诺。

留下这句话,尤珈便走向门口,打算离开。

默文抿着嘴,看着友人苍白的脸色,想起对方平日里提到这位尤珈老师时眼中的光。

他挣扎之下还是想为友人询问:“为什么不告诉他?希尔诺很崇敬您。”

尤珈停下脚步,没有出声回答,只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冰凉的一眼看得默文心底里寒意四起,如临深渊,几乎要本能地举起法杖做防御态。

他这才想起,对方并非什么普通的学院教授。

那是位在整个大陆都数一数二的大魔法师。

一位真正亲历过战场的战士。

曾只用一瞬间便使成千上万的魔族大军蒸发殆尽。

近年来民间甚至有流言称,这位无人能压制的黑魔法师,终将走上那位黑魔法始祖的老路,毁掉这片大陆。

他们是不属于人类的怪物。

使用着来自深渊的邪恶力量,与魔族并无不同。

默文僵硬地站在原地。

良久,找回四肢的温度,那位院长早已离去。

“该死。”

默文低声骂着,为自己的怯懦。

.雨延.……

当希尔诺醒来后,头顶上是陌生的纯白天花板。

旁边是身穿白袍的友人,坐在桌前写写划划,见自己醒,倒了杯水。

“你晕倒了,有好心的同学路过将你送过来。喝水。”

希尔诺坐起身,接过杯子,轻笑:“真巧,今天值班的是你。”

水微甜,他猜测是放了些缓和精力的药水。

“我竟然晕倒了,这要是发生在作战中……”希尔诺很是懊恼,捏着太阳穴满眼自责,忽然转头问,“送我来的那个同学有留下联系方式吗?我想亲自去感谢他。”

“他说这只是小事,举手之劳而已。”默文神情自然。

希尔诺摇头:“要是传出去被尤珈老师知道了我这么狼狈的一面,那就糟糕了。那位同学可是帮了我大忙。”

见到友人不说话,希尔诺疑惑地问:“怎么了?”

“……嗯,希尔诺你醒来后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放心,我好得很,这几天总是没睡觉,大概身体开始抗议了。等我放假的时候补觉就好。”希尔诺轻松说着。

“你是说‘假期里雷打不动地往演练场跑,不然就是窝在宿舍里啃书,像是有人逼你不许睡觉’的那种补觉?”默文直白地拆穿了对方。

“哎,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希尔诺熟练转移起话题。

看着友人没心没肺的样子,默文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奈。

……

傍晚,他省去了那位黑魔法院长的部分,将希尔诺晕倒的事情告诉给另外两个人。

“他真的是连命都不要了!”丽兹情绪激动,一身暗红色袍子随着双手的摆动呼呼作响。

女孩的褐色长发柔顺披至腰际,后脑勺处精心织着复杂发辫。

比发色稍深的深棕色眼眸,瞪得明亮圆润。

她真心实感为希尔诺伤害身体的行为而愤怒、心疼。

“不能再放任希尔诺这么下去了。可这孩子总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要是那位尤珈老师说的话,说不定还有用。”莱恩烦恼地捏了捏眉心。

他穿着暗绿色袍子,亚麻色短发齐肩,绿色的眼眸中难掩担忧。

听到这话,默文心里头琢磨起来,面上却只淡淡说:“下次开学给他在药水里再多加点料吧,免得身体太痛苦。”

丽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还来?!他要再喝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默文不吭声。

他黑色的眼眸盯着脚尖,一头灰色短发比莱恩短些。

“好了,丽兹,这不是默文的错。你也知道就算没有药水,希尔诺也不会轻易放弃的。至少有默文的药水,他熬夜后能够轻松一点。”莱恩叹了口气。

丽兹几度张开嘴,话就要到了嘴边,却还是闭上了。

她也狠狠叹了口气,皱眉道歉:“对不起,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莱恩想了想,提议说:“不如下学期我们一起去郊游吧。这一次,就不问希尔诺的意愿了,绑也要将他绑过去。一点点来,总能够让他别那么紧绷着。

“至于郊游的费用,我有一个主意……”

默文静静地听着两位友人的商量,脑海里回想着医务室内,那位传说中的大魔法师将希尔诺轻轻放在床上的场景。

——要是那位尤珈老师说的话,说不定还有用。

是夜,默文悄悄写了封匿名信,声情并茂地讲述着,黑魔法学院里某些内卷过度、成日以营养剂为食的不良风气。

又悄悄投入到黑魔法学院院长办公室的邮箱里。

他前脚刚离开,办公室的门便开了。

金灿的灯光倾泻到门外。

尤珈踩在光影上,望着远去的模糊背影,神色难辨。

“……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