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含加更)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天的愁事明天再说吧。

巫山路遥,考虑到傅云峥身体抱恙,这一场风雨注定温和。

和风细雨地半途中, 余鹤隐隐感到腰间的双腿在轻轻摩挲。

傅云峥说:“可以快一点,小鹤。”

余鹤心间微颤,下意识以为这双腿是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动, 可即便如此,出于医学生的敏锐,余鹤还是暂时停了下来观察是怎么回事。

傅云峥微阖的眼张开,长眸中满是情动, 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见余鹤停下,傅云峥略有诧异地问:“怎么了。”

余鹤很想回答。

可这一时间,他完全失去言语的能力,向来能说会道的口舌在剧烈震惊下彻底失控,余鹤心脏跳的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像被罩进了一个真空罩子中,一切都很遥远。

只有腰间的感觉那样真实。

余鹤明明停了下来, 可他腰间的腿却在轻轻蹭他。

傅云峥的腿在轻轻蹭他。

不是因为他动,那双腿才动的。

傅云峥的腿......

简单逻辑推导出的结论令余鹤微微发抖, 最终的答案就在嘴边, 余鹤却说不出来, 也不敢说出来。

他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生怕惊醒这场过于过于离奇的美梦。

他们等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了。

傅云峥尚且不知,在这个温柔良夜, 上天终于将控制双腿的能力还给了他,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微微面前颤抖的余鹤, 哪里有心思关注别的事情?

傅云峥撑起手臂扶住余鹤:“小鹤,你怎么了。”

余鹤很想说话,可真到了这个瞬间,他居然因为过分激动出现了急发性失语的症状。

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中间。

傅云峥真着急了,他坐起身,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忽然不对劲的余鹤。

傅云峥压根没意识到随着自己的动作,原本架在余鹤腰间的双腿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帮助下,从余鹤身上挪了下来。

余鹤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他嘴唇微颤,猛地握住傅云峥的肩膀。

傅云峥单手扣在余鹤手上,压抑着心急安慰余鹤:“怎么了小鹤,出什么事儿了?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别着急,慢慢说。”傅云峥轻轻抱住余鹤。

余鹤摇了摇头,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傅云峥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见到余鹤竟然哭了,他脸上的焦急没有隐藏,握紧余鹤的手哄道:“没事,慢慢说,慢慢说,怎么了。”

余鹤全身都在颤抖。

他呼吸急促,眩晕感席卷而来,这是大脑缺氧的信号,余鹤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他已经出现了换气过度综合征的征兆。

余鹤双手交叉代替纸袋扣在唇间,竭力调整呼吸。

傅云峥见状也是一惊,翻过身准备下床给余鹤找纸袋,这才恍惚发现他翻身时腿似乎是动了一下,可他心里都是余鹤,没时间多做考虑,心念一转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习惯性地拉住床头的吊环,挪到轮椅上去取纸袋。

傅云峥把纸袋拿回来,递给余鹤。

余鹤把纸袋罩在口鼻之上,减慢呼吸频率,反复几次,眩晕的症状总算减轻了。

这个过程感觉很长,实际也不过两分钟。

在期间,傅云峥始终关注余鹤,并且随即拨通家庭医生的电话。

见余鹤状态恢复过来,傅云峥悬着的心才放下,他挂断电话,将余鹤抱在怀中,用手掌抹去余鹤眼角的泪,又心疼又着急:“什么事不能慢慢说,怎么急成这样。”

余鹤终于平静下来,他环住傅云峥的肩膀,轻声说:“傅云峥,你的腿,刚刚动了。”

傅云峥愣在原地。

余鹤搬起傅云峥的腿放在自己膝头,带着哭腔说:“你再动一下试试。”

傅云峥尝试着动动脚趾。

卧室内昏黄的夜灯下,他们都非常清楚地看到傅云峥的脚趾在动。

余鹤急喘一声,压抑着喉间的哽咽:“腿,你动动腿。”

傅云峥尝试曲起膝盖,虽然动作很慢很慢,而且腿根肌肉不停发抖——

但他成功了。

霎时间,傅云峥百感交集。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三年,曾经以为当这一刻真的降临,他会大笑、会哭泣,会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但当双腿腿终于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下的此刻,傅云峥的内心只有平静。

那是一种极度的平静。

不是山雨欲来前的假象、不是佯装无风无浪,是一种素白澄明的安静。

比起自己,红着眼眶的余鹤好像要更兴奋一些。

天啊。

傅云峥在心里说,余鹤在为他而哭。

余鹤因为他双腿恢复而激动到心脑缺氧,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能与他悲喜相通,以他的快乐为快乐。

傅云峥又动了下腿,双腿反应有些迟缓,他不自在地摸了把鼻子,竟不知此情此景该说什么。

他瘫痪了三年的双腿能活动了,这个场景他在梦里想象过无数次,可真正发生时也就这样平平无奇的发生了。

既没有什么疼啊痒啊的先兆,也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因为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他一下就从轮椅站了起来。

这是很平凡的一个夜晚,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雨,没有电闪也没有雷鸣,更不是什么天狗食月、七星连珠、超级月亮、流星璀璨的特殊日子。

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明明手术完四个多月都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偏偏在和他余鹤这半年来唯一一次深入交流时忽然好了。

细说起来甚至有些丢脸,是傅云峥因为余鹤太温柔了,用腿摩挲着催促。

催促余鹤快一点、用力一点。

如果有人硬要追问傅云峥的腿是怎么好的,还不如编一套‘七星连珠’的说辞更容易启齿。

毕竟实话实说太过尴尬。

尤其是现在两人还都光溜溜的。

傅云峥挪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和余鹤裹起来。

余鹤眼珠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凝望傅云峥,什么都没说,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傅云峥都‘听’懂了。

他也看余鹤,觉得自己应该发表些感言,可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一张嘴,傻话脱口而出:“还来吗?”

余鹤笑了起来。

谁能想到,傅云峥身患残疾整整三年,双腿恢复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还来吗?’

余鹤一直笑,这令傅云峥有点羞恼。

傅云峥抬手按在余鹤后颈,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威严:“笑什么?”

余鹤抬起手臂拥住傅云峥:“傅云峥,我高兴啊,你的腿好了......”说着说着余鹤眼中一热:“我第一次见你......第一次见你时你意气风发,站在台上,宛如玉树临风,可迷死我了。”

傅云峥用拇指抹去余鹤眼角的泪:“少胡说,第一次见我,你分明连我长什么样都没记住。说来也是,余少爷惊尘绝艳,我这点微末之姿哪里入的了您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