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代言(第5/9页)

好像听到了主教无声的质疑,代言人抬起一只手,仿佛把自己刚刚说的话一把扫开。“这并不是最后的答案。你们对他的折磨使他变成了一个阴沉的人,却并不会让他变成一个凶狂的人。你们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折磨他;他也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痛恨你们。他不是那种把仇恨埋在心里记一辈子的人。他的愤怒渐渐冷却,变成了持久的对他人的不信任。他知道你们瞧不起他,他也学会了不靠你们独自生活——平静地生活。”

代言人顿了顿,说出大家心里都在问的问题:“他为什么变成了你们大家都熟知的那个凶残的人?想一想,谁是他的凶暴的牺牲品?他的妻子,他的孩子。有些人打老婆孩子,是想以这种手段取得权力,由于他们太弱小,或者太笨,在外面的世界无法获得权力。那他能够威慑的还剩下谁呢?只有无助的妻子、孩子,因为生活所迫、传统习俗,或者——让人更难过——因为爱,和这样一个男人捆在了一起的妻子、孩子。”

说得对。埃拉心想,偷偷瞥了一眼母亲。这才是我想听的,这才是我请他来的目的。

“有些男人是这样。”代言人说,“但马科斯·希贝拉不是这样的男人。请想一想,听说过他打他的哪个孩子吗?随便哪个,有没有一次?你们之中和他一起工作的人,他有没有把他的意志强加于你们身上一次?事情对他不利时他会不会大发脾气?不,马考恩不是弱者,也不是一个邪恶的人。他有力量,但并不追逐权力,他渴望的是爱,而不是对他人的控制,他渴望的是忠诚。”

佩雷格里诺主教露出一丝冷漠的微笑,决斗者向值得尊重的对手致意时就是这么笑的。你走的可是一条险路啊,代言人。绕着事实真相打转,不时向它做一次佯攻。等你真正出手时,那一击将是致命的。这些人到这里来是为了娱乐,却不知道自己成了你的靶子。你会笔直地刺穿他们的心脏。

“你们中有些人应该还记得一件往事。”代言人说道,“马科斯当时大约十三岁,你们也一样。那一次你们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捉弄他,比平常更凶,用石块威胁他,用卡匹姆草叶打他。他流血了,但他还是忍气吞声,尽量躲开你们,求你们住手。这时,你们中间有一个人朝他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这一击对他的伤害比你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因为那时他已经处于日后夺去他生命的病痛的折磨之下。当时他还不像后来那样对那种病痛习以为常。那种痛苦对他来说如同死亡一般可怕。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你们让他痛苦到极点,于是他反击了。”

他怎么会知道的?好几个人心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谁告诉他的?玩得过头了,就这么回事。我们其实不想把他怎么样,可当他抡圆胳膊,挥起斗大的拳头——他想伤我——

“倒下的可能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你们这才发现,他比你们想象的更强壮。但你们最害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你们活该挨揍,这是你们自找的。于是你们急忙求救。等老师们来到现场时,他们看到了什么?一个小男孩倒在地上,哭着,淌着血,另一个跟成年人一样高大的男孩身上只有几处划伤,还在不住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还有好几个男孩作证,说他无缘无故痛打那个小孩子,我们想拦住他,但这头畜生块头太大了,他总是专门欺负小孩子。”

小格雷戈被故事深深吸引住了。“Mentirosos! ”他大嚷起来。他们撒谎!附近几个人笑了起来,科尤拉嘘了一声,叫他别说话。

“那么多人作证,”代言人说,“老师们只好相信他们的指控。最后是一个小女孩站了出来,冷静地告诉老师,说自己看到了整个经过。马考恩只是自卫,他根本没惹那些孩子,只是使自己免受一群孩子的野蛮袭击。像畜生的不是马考恩,那些孩子才像畜生,她的话老师们立刻相信了。毕竟她是加斯托和西达的女儿。”

格雷戈瞪着母亲,眼睛亮晶晶的。他跳了起来,对周围的人大声宣布:“A mamãe o libertou! ”妈妈救了他!大家笑起来,转身看娜温妮阿,但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们流露出对她的孩子的喜爱,可她不领这个情。大家生气地移开视线。

代言人继续道:“娜温妮阿冷漠的态度和出众的头脑使她和马考恩一样,成为游离于人群之外的边缘人。你们中恐怕没有谁能想得起,她哪天曾对你们中的任何人做出过一点点友好的表示。可她当时挺身而出,救了马考恩。至于为什么,你们也清楚,她的本意不是救马考恩,而是不想眼看你们逃脱惩罚。”

他们点着头,露出会心的笑。这些人正是那些刚刚做出友善的表示却在她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人。娜温妮阿就是这号人,了不起的外星生物学家,咱们这些人可高攀不上。

“可马考恩不是这么想的。他常常被人家称为畜生,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一头畜生了。但娜温妮阿向他表现了同情心,把他当人看待。一个美丽的小姑娘,聪明绝顶,圣人加斯托和西达的女儿,像一位无比高傲的女神,她俯下身来,赐福于他,答应了他的祈祷。他崇拜她。六年以后,他娶她为妻。真是个动人的故事啊,不是吗?”

埃拉瞧瞧米罗,后者朝她扬了扬眉毛。“说得你几乎爱上那个老混蛋了,是不是?”米罗冷冷地说。

长长的停顿,然后突然响起代言人的声音,比刚才的声音响亮得多。这个声音让听众吃了一惊,抓住了他们。“为什么他后来那么恨她?打她?厌恶他们的孩子?而这个意志坚强的聪明女人会忍受他的虐待?她随时可以中止这段婚姻。教会也许不同意离婚,但离婚是存在的,她不会是米拉格雷第一个和丈夫离婚的人。她完全可以带着她饱受折磨的孩子们离开他。但是她没有。市长和主教都主动建议她离开他,她却告诉他们滚到地狱去。”

许多听众笑起来,他们可以想象出不好打交道的娜温妮阿是怎么让主教大人和市长碰这么一个大钉子的。尽管他们不喜欢娜温妮阿,可要说公然藐视权威当局,米拉格雷却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到。

主教想起了十年前发生在他办公室的那一幕,她的原话和代言人引用的略有出入,但效果相差不大。可当时在办公室的只有他们两人,这件事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这个代言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对他不可能知道的事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笑声停止后,代言人继续说道:“在这一段双方痛恨的婚姻中,有一条坚固的纽带将这两个人紧紧捆在一起。这条纽带就是马考恩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