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皮波(第6/9页)

娜温妮阿实在忍不住,她破涕为笑。“生者的代言人。”

“我也读过那本《虫族女王和霸主》。”他说,“除了这类著作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更适合放置你的大名的地方了。”

但她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不敢相信他许诺的一切。“那,我希望常常到这个地方来,随时都可以来。”

“回家上床睡觉时我们要锁门的。”

“我是说其他时间。你肯定会烦我,会让我走开,会隐藏资料不让我看,你会埋怨我唠叨,让我闭嘴。”

“咱们现在刚刚成为朋友,你就把我当成骗子和乱发脾气的白痴。”

“可你会那样的,人人都那样。他们都巴不得我离他们远远的。”

皮波耸耸肩。“这能说明什么?每个人都有希望独自待一会儿的时候。有时候我也会巴不得你离我远远的。但我现在就告诉你,即使遇上这种时候,即使我让你走开,你也用不着走。”

这是她平生听到的最离奇的话。“简直不可思议。”

“只有一条:你要向我保证,永远不溜出围栏接触坡奇尼奥。这种事是绝不允许的。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悄悄做了,星际议会将关闭我们这里的研究项目,禁止人类与他们接触。你能保证做到吗?如果你做出那种事,一切——我的工作、你的工作——都会彻底完蛋。”

“我保证。”

“你什么时候参加考试?”

“现在!我可以现在就考吗?”

他轻声笑起来,伸出手去,看都不看就按了下终端。终端启动了,第一批基因模型出现在终端上方的空中。

“你试题都准备好了!”她说,“早就准备同意我考试!你一直知道你会批准我考试的。”

他摇了摇头。“我是这么希望的。我对你有信心。我希望帮助你实现自己的梦想,只要这种梦想是正当的。”

如果不找出几句话刺他一下,她就不是娜温妮阿了。“我明白了,你是评判别人梦想的法官。”

也许他没发现其中的讥刺。他只笑了笑,说道:“信念、希望,还有爱——总共三项,但最重要的一项是爱。”

“你并不爱我。”她说。

“嗬,”他说,“我是个评判梦想的法官,而你是个评判爱的法官。好吧,我宣布,你怀有美好梦想的罪名成立,判决你为实现梦想终身辛勤工作。我只希望,你不会哪天宣判我爱你的罪名不成立。”他陷入了沉思,“德斯科拉达瘟疫夺走了我的一个女儿,玛丽亚。如果她活着,现在只比你大几岁。”

“我让你想起她了?”

“我在想,如果她活着,肯定一点儿都不像你。”

她开始考试。考了三天,她通过了,分数比许多研究生高得多。日后回想起来,她不会把这场考试当成自己职业生涯的开端,童年的终结,以及对她具备从事这一行业所必需的天赋的肯定。她会记住这场考试,因为这是她进入皮波的工作站的起点。在那里,皮波、利波和娜温妮阿三个人形成了一个群体。自从埋葬她的双亲后,这是第一个真正包容她的集体。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尤其是开始的时候。娜温妮阿很难摆脱她冷眼对人的习惯。皮波理解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原谅她的种种冷言冷语。但对利波来说,这可是一场严峻的考验。过去的外星人类学家工作站是他跟父亲独处共享的地方,而现在,未经他同意,又添了第三个人,一个冷漠苛求的人。两人同岁,但娜温妮阿跟他说话时完全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更让他气恼的是,她是个正式的外星生物学家,享有成年人的种种待遇,而他却仍然是个见习期的学徒。

利波尽量忍耐。他天性温和,惯于宁静处事,不愿意公开表示自己的不满。但皮波了解自己的儿子,明白他心里的怨气。过了一段时间,就连不大敏感的娜温妮阿也开始认识到自己对利波太过分了,一般的年轻人绝对无法容忍。不过她没有改变对他的态度,反倒把如何对待利波当成一种挑战,想方设法要激怒这个异常宁静、温和而英俊的男孩子。

“你是说,经过这么多年研究之后,”一天她说,“你连猪仔是如何繁殖后代的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是雄性?”

利波和和气气回答道:“他们掌握我们的语言之后,我们对他们解释了男性与女性的区别,他们乐意把自己称为男性,把其他那些猪仔,我们看不到的,称为女性。”

“但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你还觉得他们是靠出芽来繁殖的吧?或者有丝分裂?”

她的语气如此不屑一顾,利波却没有立即反驳。皮波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听到儿子的思维:细心地一遍遍重组语句,直到回答的话不含怒气、不带挑衅色彩。“我也希望我们的工作可以更加深入,比如检查他们的身体组织。”他说,“这样就可以把我们的研究成果提供给你,让你与卢西塔尼亚细胞生命模式做比对。”

娜温妮阿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你们连组织样本都没有?”

利波的脸有点发红,但回答的声音还是很镇定。这孩子,哪怕在宗教裁判所里接受讯问时也会这么不动声色。“确实很笨,我同意你的看法。”利波说,“不过我们担心坡奇尼奥不理解我们为什么需要他们身体的切片。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以后生病了,他们说不定会认为是我们给他们带去了疾病。”

“为什么不能搜集他们身体上自然脱落的部分呢?一根毛发也能告诉你许多东西。”

利波点点头。房间另一边终端旁的皮波认出了这个动作——利波跟父亲学的。“地球上许多原始部落都相信,自然脱落的身体组织中含有他们的生命和力量。如果猪仔认为我们拿这些脱落部分是要对他们施魔法,怎么办?”

“你不是会说他们的语言吗?我想他们中也有一些会说斯塔克语。”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态度,“你就不能对他们解释解释吗?”

“你说得对。”利波轻声说,“但如果我们对他们解释取得组织样本的目的,我们就会教给他们生物科学知识。自然发展状态中,他们一千年后才会掌握这种知识。正因为这个原因,法律才禁止我们对他们解释这类事情。”

娜温妮阿总算有点惭愧了。“想不到最少接触的禁令对你们的约束这么大。”

她不再傲慢了。皮波很高兴。但又担心她一下子变得过分谦卑。这孩子孤立于人群之外的时间太久了,说起话来像朗读科学著作。皮波担心现在教她正常人的行为举止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