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第2/2页)

一边拍去手上沾染的灰,一边走到钢琴边,坐在了那束聚合的白光里。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音乐会,开始咯。”

夏星眠在光里对着陶野弯着眼眸笑,话音才落,指尖就恰是时候地弹下第一个音符。

一段轻缓有度的单手弹奏后,左手和弦紧跟着加入,正式弹奏起第一首曲子。

流畅优美的钢琴曲从夏星眠指尖流淌而出。她有时看会儿琴键,有时仰起脖子,微眯双眸,嘴角噙着自得的笑。

陶野端正地坐在夏星眠为她安排的座位上,也在微微笑着。

当夏星眠弹完一首,陶野就热切地鼓掌。

单薄的掌声回响在空洞的演奏厅,再紧凑,听起来都有些凄清。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在意。

一个全心全意地弹,一个尽心尽力地鼓掌。

在数不清多少首曲子后,陶野主动说:“小满,再为我弹一次一步之遥吧。”

夏星眠笑:“会弹的,我会放在最后一首弹。是压轴节目呢。”

陶野:“可我现在就想听。”

夏星眠乖顺地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弹。”

夏星眠坐得更挺直了些,十指认真地放在黑白琴键上,闭上眼,随着身体本能的记忆按下去。

一开始懒散且风趣的小调,轻快紧凑。像孩童,像夏夜,像晚风里懒懒卷动的纸风车。

然后急转大调,高潮迭起,强而有力,欲拒还迎与傲气转身都蕴含在一个个激昂的音符中。

从前,夏星眠在演奏起大调时,旋律中铺陈着的永远是那不可遗忘的、永远只差一步的遗憾。

可如今,她再弹起,除过激昂与傲然外,多了几分稳重与一切尽在掌控的熟稔。

更像是镌刻在宇宙海中,一首永不磨灭的史诗。

陶野也闭上眼。

她知道,她所有的遗憾,或许也早已消散在了记不清楚的某个寻常日子。

她此生最痛恨的那一天,夏星眠坐在台上演奏一步之遥,她坐在台下,被黑暗衔在口中,觉得夏星眠是一只永不可触及的飞鸟。

可现在,如此相似的场景。

夏星眠依然坐在台上,她依然坐在台下。她却再没有一点点梗结的感觉。

她其实早就明白了。

夏星眠的台下,会坐着一批又一批来了又去的观众。而她,从头到尾,从始至终,从今以后,都是这些观众中唯一的定数。

是的……

她早就明白了。

在夏星眠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时,陶野睁开眼,说:“小满……”

夏星眠抬起头,看向观众席。

“嗯?”

“我也想听你弹更多的曲子,但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陶野舒展开眉眼,温柔地笑。

“能听完这一首,我已经很知足了。现在,你去找你的老师吧。”

夏星眠的表情凝固住。

“你说、说什么?”

陶野看了一下表。

“他们应该快要值机了。你现在赶过去,买一张票,跟他们一起走。”

夏星眠的五官颤了颤,嘴角不上不下地勾了勾,说不上是笑还是愁。

“姐姐,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一直都晓得,他们说得都对。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爱情和理想完全是可以双全的。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是很害怕,虽然我也知道,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但我……”

陶野顿了顿,垂下眼。

像在清去喉咙里的哽咽,掩饰去眼底的湿润。

“我还是自私地想把你永远捆在我身边,每一天,都不要放你走。”

夏星眠急忙说:

“我愿意永远留在你身边的啊。”

陶野摇了摇头,抬眼,眼里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泪。

“小满,你这辈子如果只是在我身边,就永远不会有各国各地只为音乐而来的观众,也永远都不会有你师哥师姐那样,能与你畅谈音乐的知音。”

她嘴唇都在轻轻地颤抖。

“一个人,生命里如果只有另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夏星眠:“一生忠于一人,难道不是好事吗?”

“不……”

陶野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一生忠于一人」,和「一生只有一人」,是不一样的。”

夏星眠怔怔地望着陶野。

“小满,你……”

陶野深吸一口气。

“你的人生……不该只有我这一人,也不该……只有爱我这一事。”

夏星眠蜷起手指,眼里也冲上了泪。

她不小心碰触到琴键,发出两声沉闷的琴响。

陶野颤抖的唇角勾着笑。

她双肩沉了沉,如释重负。

释的是夏星眠的负。也是她自己的负。

她对夏星眠说:

“你去吧,去亲眼看一看,世界上的其他人,他们喜不喜欢那张斯德哥尔摩的乐谱。”

夏星眠从钢琴旁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台下。

她站在观众席第一排的首端,和坐在中间的陶野遥遥相望。

她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陶野的眼神似乎又告诉着她:不必说。

夏星眠攥了攥双手。

她终于低下头,没有走向陶野,而是继续向前,向着出口的方向。

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在空荡的演奏厅里渐行渐远。

走到门口,夏星眠拉开大门。

外面明亮的光瞬时洒满脸颊,亮得灼人。

她在即将迈出去的时候顿住,忽然回过头。

“姐姐!”

夏星眠隔着重重叠叠的观众席座椅对第一排的陶野喊道。

陶野应声转过头来。

“一直喝粥,真的很不营养啊。所以一定要记得,再想喝粥的时候,告诉我!”

夏星眠在光里对着陶野露出灿烂而明媚的笑。

“这一次,只要你说,我就回来。”

陶野浅浅一笑,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