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2页)

姜知意油然生出一股自豪之意。这些祖上的功勋所有姜家人都世代铭记,虽然她是女儿家,虽然她不必冲锋陷阵,然而她心里,也像父兄一般,将国家安危放在头一位的:“父亲时常教导我们,行伍之人,该当为国守土开疆,便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姜侯赤胆忠心,令人敬佩。”谢勿疑点点头,“从前在京时与姜侯见过几次,可惜出京后离得虽然近,却始终缘铿一面。”

姜知意知道,非是缘铿一面,而是为着规矩,边将与藩王并不能见面,不觉又想起谢勿疑进京那天路边遥遥的一瞥,当时姜云沧说他见过谢勿疑,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冒着风险见面呢?

忽听谢勿疑问道:“姑娘上次说的收粮之事,如今怎么样了?”

姜知意回过神来:“还在筹划中。”

原本进行得顺利,已经打听清楚了糜子的行市,也联络了几个来往京畿间贩运糜子的粮贩,但因为黄静盈和离的事,便都中断了。

“前几天我偶然听说,今年北边广裕、长水几处糜子应当是丰年,丰年粮价压得低,农户人家出手也不容易,反倒比平常年景里更愁卖,也许你和黄家姑娘可以让人去那边看看。”谢勿疑道。

姜知意有些意外,这情形她头一次听说,许是谢勿疑气度的原因,提起农户人家时天然便带了悲悯的气息,姜知意心中感慨,忙道:“好,我与黄姐姐商议一下,尽快让人过去看看。”

跟着又想到,上次见面时他称呼的还是黄夫人,如今已经改口叫黄姑娘了,他倒并不像寻常那些人似的,对于和离的女子各种避讳。

余光瞥见几处翘起的飞檐,晴雪堂到了。

河水在堂前汇成宽阔的水面,水面上一架玉带般的七孔拱桥横跨而过,宫女们一左一右扶着姜知意上桥,谢勿疑避在路边看着:“姑娘小心些。”

姜知意慢慢走上桥面,因着水脉环绕的缘故,此处果然比别处都凉爽许多,走几步时回头,谢勿疑依旧站在桥下没有过来,姜知意反应过来,他还真是专程送她过来的,如今见她到了,也要回去了。

忙停住步子,敛衽行礼:“多谢殿下相送。”

“不必客气。”谢勿疑站在原处,看着宫女们扶着姜知意走上拱桥最圆处,回身想要离开,瞧见来路上人影匆匆,沉浮正飞快地往这边走。

这时候往这边来,必是为了姜知意。谢勿疑停住步子,出声提醒:“沈相。”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姜知意听见,回过头时,沉浮消瘦的身影落入眼帘。

姜知意吃了一惊,脑中蓦地跳出形销骨立几个字,然而定睛细看,距离太远其实并不能看清楚什么,方才那种强烈的感觉只不过是错觉。

姜知意转回身,听见身后谢勿疑正与沉浮说话:“陛下在鱼乐堂,我带沈相过去吧。”

“臣不是来寻陛下,”沉浮的声音由远及近,霎时来到眼前,“臣有些事情想请教殿下。”

他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姜知意,迈步上桥:“请殿下移步堂中说话。”

姜知意低着头,上次在花园中,他明明能够扯开绳索闯进来,却没有违拗她的意愿擅自闯入,可这次,他却态度强硬,大异从前。

谢勿疑依旧是温和轻缓的语调:“姜姑娘要在此处休息,我与你到别处说。”

“无妨,不会耽搁很久,”沉浮紧紧盯着前面桥面上,看见那个身影微微一滞,她在听着,“臣要说的事,她听一听更好。”

谢勿疑沉吟片刻:“好。”

越过石桥,走进堂中,宫女扶着姜知意正要落座,又被谢勿疑止住:“铺些垫子,这里水汽重。”

沉浮站在边上,看见宫女们先铺了一层软毡,跟着又铺了一层锦褥,这才扶着姜知意坐下,沉浮蓦地想起从前生病时,她每次都是这般细致地照顾他,坐卧时的避忌,饮食上的变更,乃至穿衣穿袜该用什么材质都与往日里不同,而其实,离了他,她才是那个被体贴关切的人。

她曾抛下所有,全部的心思全都扑在他身上,可他,从前吝于回应,如今想回应,却没有机会了。

薄唇抿得平直,听见谢勿疑问道:“沈相有什么事?”

沉浮转过目光,看着他温雅的脸:“白苏的事。”

“白苏与隐瞒周老太妃病情一事联系颇深,臣审理之后,发现白苏潜逃出岭南后,曾在韩川住了一年多,那里临近易安,臣想请教殿下,是否曾听说过关于白苏的事情?”

目光越过谢勿疑,看着姜知意,她低着头,神色没什么变化,不过她都听见了。她从来聪敏,必定能体会到他话里的提示,警惕谢勿疑。

姜知意低垂的视线里,看见沉浮朱衣的下摆随着堂中的细风微微颤动,宽大空荡,穿在身上竟似挂在架子上一般。抬头看一眼,他比上次相见瘦了很多,脸上没有血色,越发显得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他看着她,口中与谢勿疑说着话:“白苏在狱中曾提起过殿下。”

他从前,是从来不在她面前谈起公事的,他这次,是专为了提醒她。姜知意没说话,听见谢勿疑的否认:“我在易安时,未曾见过白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