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5页)

萧成煜倒是没有表现得如何欣喜若狂,他直接起身,道:“周院正,母后暂时无法出宫,这些时日太医院必要有两名太医,两名女医守在坤和宫,先让娘娘病情稳定下来。”

他没有继续说之后的打算,只是交代了如今要如何医治皇后,然后便往外走。

行至沈轻稚身侧时萧成煜微微一顿,对她道:“随朕来。”

沈轻稚屈膝行礼,垂眸悄步跟在了萧成煜身后散步。

萧成煜并未离开坤和宫,他直接去了坤和宫前殿的书房,自己随意在罗汉床上坐下,才指了另一侧的位置道:“你也坐。”

沈轻稚坐下之后,取了桌上的茶炉开始煮水。

皇后久病,如今又是国孝,书房不经常来人,茶水就未及时备上。

萧成煜看她面沉似水,眉宇之间轻蹙,同平日笑脸迎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说说吧。”萧成煜开口。

沈轻稚煮茶的手一刻都不停顿,她敛下眉眼间的锋芒,只用不轻不重的清润嗓音开始诉说今日的事。

她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一一讲明,把里面关键几人的说辞也全部复述出来,整个过程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她似只是个旁观者,淡淡看着坤和宫今日发生的一切。

萧成煜并未打断她的话,待她全部说完,茶也煮好了。

皇后身体寒凉,平日里吃的最多的就是枸杞红枣茶,蜂蜜牡丹茶之类的暖茶,不过书房里还是备了几样清茶,都是萧成煜的口味。

一壶玉泉听雪煮好,沈轻稚先给萧成煜斟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萧成煜看着茶杯里氤氲的水汽,这才开口:“你是如何看的?”

沈轻稚抿了抿嘴唇。

在弘治帝殡天之前,萧成煜跟她已经有过两次深谈,那两次里沈轻稚大抵明白萧成煜是什么意思,而她自己又当如何来做。

给萧成煜这样冷肃的帝王办事,最忌讳一件事反复询问,就如同此刻,沈轻稚就不能问萧成煜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从来都只听真话。

沈轻稚略一思索,这才缓缓开口:“陛下,一开始我们众人确实疏忽了,陛下原是太子,又有大行皇帝的遗昭,下月就要行登基大典,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之君。”

在这种情况下,杀死太后其实得不偿失,这样不仅仅会触怒新帝,也会同苏家为敌。

说实话,沈轻稚认为对方若当着想要动手,直接刺杀萧成煜更直接,也更能达到谋得天下的目的。

这些沈轻稚道不会直白而言,她婉转说:“陛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们确实对娘娘动了手,那么从结果来推测动机,就最简单不过。”

“妾以为,她们想要的就是朝野内外动乱。”

萧成煜适时才抬起眼眸,看了沈轻稚一眼。

沈轻稚今日颇为激动,刚刚又落了眼泪,此刻眼睛有些泛红,她没有直视天颜,目光一直落在桌上的茶盏上,似很平静。

但萧成煜却能从其中看到她的愤怒。

越是会咬人的狗,发怒之前越是平静,从来不会狂吠。

萧成煜突然问:“你生气了?”

沈轻稚积攒的情绪被萧成煜突然打断,她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萧成煜。

这一眼,就让沈轻稚看到他眼眸中同样隐藏的愤怒。

母亲被人暗害,论谁都不能平淡处之。

沈轻稚突然涌起一阵冲动:“是,我是很愤怒。”

她迎着萧成煜的目光,一字一顿说道。

“我愤怒这些人不顾娘娘多年慈悲天下的仁善,愤怒他们忘记娘娘鼎力国祚,养育皇嗣的艰辛,更愤怒……”

“更愤怒他们明知若事成,朝野内外又是何等局面。”

“他们没有想过若朝堂动荡,党羽倾轧,被倾轧者一家老小当如何?因政局动荡而民不聊生的百姓又当如何?”

“我愤怒他们太自私了。”

沈轻稚如此说道。

沈轻稚这几句话,已经比许多未进入官场的读书人有远见得多。

她看的不是宫里这一亩三分地,也从来不是什么嫔妃之间的恩宠争夺,她看的是每个人身后所代表的利益,看的是朝野内外的形势。

她看得很清楚,清楚得让人惊讶。

作为一个孤儿出身的普通宫女,她能进入坤和宫侍奉娘娘读书,不过就因她认得几个字。

她识字,却不知字句何意,据她自己所说靠的都是死记硬背。

萧成煜很知道母亲的性格,她若看中谁,一定会悉心教导。

这四年沈轻稚在坤和宫,一定得了皇后亲自教导,她的见地和眼界远超旁人。

就从她在春景苑中恰到好处送出那个荷包开始,他就应该知道她的心正,眼宽,聪慧非常。

常人所不能及。

即便是门阀世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大抵也不过如此。

仅仅四载,沈轻稚便有这般见识,足见其是个好苗子。

萧成煜听完沈轻稚的话,举起杯盏浅浅抿了一口,茶杯中的茶汤清亮淡雅,品之有青松之意,意蕴深长,回甘不忘。

沈轻稚闭上嘴,这一大段说完也略有些羞赧,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再开口。

萧成煜把茶盏放回桌上,适才开口:“你说得很好。”

沈轻稚猛地抬起头,那双红得好似兔儿的眼眸正闪着星光,一脸期待地看着萧成煜。

萧成煜差点就被她的目光引去心神。

他轻咳一声,又道:“你说得很对,朕也如此想,不过……”

萧成煜微微一顿,转头看向皇后紫檀长桌后挂着的青山如松挂画,然后才继续道:“不过你并未看到全部。”

萧成煜声音很轻,也很淡:“大楚立中原沃野之地,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觊觎这块肥沃土地的人不少。”

“毕竟,从开国至今,国祚已延续将近一百五十载,在森严的宫规和政令之下,那些看不见的蛀虫积少成多,逐渐开始啃噬大楚。”

沈轻稚听得眉心蹙起,越发严肃起来。

她确实没想到,萧成煜借由这么一件事,看得如此深远。

沈轻稚自己看不到,却倒也不沮丧。

她也吃了一碗茶,然后给两人续上,才道:“陛下,妾身居后宫,得皇后娘娘细心教导,又有陛下点拨,能想到这些已是不错。”

沈轻稚脸皮倒是很厚,直接夸赞起自己来:“妾以为,自己不比那些世家出身的千金差。”

她说完,倒是还挺骄傲地昂了昂头。

萧成煜本来因皇后突然被谋害而满心怒火,方才周院正仔细说了这病能治,而且也并未实际伤害皇后身体,萧成煜这才平息少许。

现在同沈轻稚说了会儿话,又见她这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萧成煜心中最后那点火气也散了,微蹙的眉心也跟着松开,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