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3/5页)

觉性禅师重重一顿禅杖,“你们都出去,你跟我进来!”——前半句是对长春寺众僧说的,后半句是对慕清晏说的。

众僧依言退出,慕清晏跟着觉性禅师走入山神庙。

觉性禅师止步于斑斑勃勃的山神像前,转身看向慕清晏,目光如电,“昭昭为你挨了七鞭,足足养了两个月的伤才能下床,你知不知道!”

慕清晏低声道:“晚辈知道。”

觉性禅师自少年起就一幅火爆脾气,老而愈辣,“青阙宗那破鞭子最是让人吃苦头,挨上的人无不皮开肉绽,血赤糊拉,你知不知道!”

慕清晏低声道:“我知道。”

觉性禅师愈发大声:“昭昭受刑后昏死过去,疼的嘴皮都咬破了,上药时又疼醒过来,可她从头到尾不曾说过你一句坏话,你知不知道!”

慕清晏心中发痛,“……我知道。”

觉性禅师越想越气:“我不管你和昭昭有什么恩怨纠葛,可就凭那一顿鞭刑,昭昭就再不欠你什么了,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慕清晏忽然抬头,目光犹如两道利剑,凶狠而桀骜。

觉性禅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昭昭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居然说‘那又怎么样’!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慕清晏下颌紧绷,冷冷道:“我最恨她跟我提‘恩义’两字。她时时惦记我对她的救命之恩,救助之情,仿佛没了那些恩情,她就能与我一刀两断了!”

“我知道她为我吃了许多苦,可我并不觉得亏欠她什么!便是她没有舍命救我,没有挨鞭子,难道她要什么我会不给她么,她想做什么我会不帮她么!”

“什么恩情,什么亏欠,我与她之间根本无需说这些!她是我的,我是她的,可她就是不明白!”慕清晏恨意怒涨,气息狂乱,衣袖袍服鼓起,足下地砖铿然碎裂。

——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庙外两派人马零星闻听暴吼之声,不由得暗中戒备。

瞪了半天眼,觉性禅师忽的缓下神情,平静道:“贫僧年少时混迹红尘,也见过许多痴男怨女。贫僧冷眼旁观多年,最后得出一个道理……”

慕清晏静待和尚高见。

觉性禅师缓缓说道:“贫僧得出的道理就是——出家挺好的。”

慕清晏一滞。

觉性禅师叹道:“佛门清静地,能活的长啊。你看家师,他一个人就熬过了你们慕家四代。家师刚出道时,你曾祖父还没死老婆呢,身边高手如云,干将如雨,天天张牙舞爪吆五喝六,牛气的很。谁能猜到你曾祖母一走,他就隐匿深宫,精气神全无了。”

大和尚望着庙宇梁顶,怔怔道,“师父说过,当年你曾祖父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时,名门正派无不暗暗高兴。谁知道,谁知道竟致使聂恒城那魔头趁机崛起!唉…师父时常叹息,若当年那位慕夫人健壮长寿些就好了,许多事就不会发生了,许多人也不会死了…”

破败的山神庙凄冷清寒,往事再是怅然哀伤,也是一去不回了。

慕清晏微微出神,片刻后问道,“禅师,昭昭究竟去哪儿了?”

觉性禅师道:“昭昭让贫僧先将伤者安置到前面晓月寺,到时她会来找我一起去揭穿戚云柯的恶行。临走前,她说,她已经猜到你暗中布置在戚云柯与周致臻身边的人手了。”

慕清晏眼中一亮,连忙行礼:“我明白了,多谢禅师指点!”

觉性禅师没好气的侧过头。

离开山神庙前,慕清晏忍不住回头道:“禅师,您接下来打算干嘛?”

觉性禅师暴躁道:“先把伤者安置好,再去找几个帮手,到时一起上万水千山崖算账!丫了个巴子的贼杂种,天下才太平几天啊,又出来闹腾,都该抓起来点天灯!阿弥陀佛,去他妈的!”

慕清晏柔和的笑起来:“禅师,其实昭昭有些地方挺像你的。”

大和尚跺脚骂道:“废话!没听过外甥像舅的么!还不快去找她!”

山神庙外,丁卓一脸茫然:“我们去哪儿?”

“江南。”慕清晏取出小金哨,“为免再次错过,这趟我与你骑乘巨鹏先去。”

他转过头来,喜悦道,“等找到她,只要她别再气我,我就不怪她了。”

丁卓:“……”

——我觉得她肯定会再气你的,而你也肯定不会怪她很久的,不过男女之情什么的我依旧不很懂,反正你高兴就好。

江南,佩琼山庄,北侧偏僻院落的一间安静的修道室内。

周致娴在香炉内插入三炷香,而后合掌祭拜。

供案上有一个孤零零的牌位,上头写着‘先夫邵公腾云之灵位’,周致娴望去的目光深情而温柔,仿佛斯人犹在。

她照例念完悼词,起身来到隔壁,慕清晏与丁卓起身行礼。

周致娴还礼,伸手请两人坐下。

三人围桌而坐,周致娴柔缓的开口:“二十年前英雄辈出,豪杰如云,先夫邵腾云实在排不上号。他不但修为平平,还常被人笑话过于谨慎。平殊去行侠仗义,他没跟着一道去,武元英号召群雄攻上鼎炉山,他也回绝了。本以为像他这么不爱惹事的人,总能活到七老八十,谁知……”

慕清晏接上道:“谁知,聂恒城为了修炼《紫微心经》屠了邵大侠的师门。邵大侠眼睁睁看着师父被天罡地煞营掳走,为了救下毫无武功的师娘与小师弟,惨死在赵天霸手中。”

丁卓头回听说这件事,动容道:“为报师恩,为救弱小,邵大侠不惜一死,真乃我辈景仰的大英雄!”

周致娴轻轻摇头:“做不做英雄无所谓,可我是他的未亡人,不能丢了先夫的脸。”

她抬头道,“月前,慕教主忽然传了我一封密信,告诉我聂恒城掳走先夫师父的真相,又问我,倘若如今有人又要修炼《紫微心经》了,我拦是不拦。我回答,若确有其事,我纵是粉身碎骨,也要拦住这件事。”

丁卓明白了,“难怪周女侠您愿意与魔教合作……”

他随口而出‘魔教’二字,也没顾忌身旁的慕清晏,周致娴轻轻笑了下。

慕清晏举起茶杯:“周女侠侠肝义胆,在下敬佩。”——虽然当时他心里打的主意是让周致娴给周致臻下七虫七花散,以图控制,但也未尝对这中年女子没有敬意。

周致娴轻叹一声,“如今看来,修炼《紫微心经》的并不是我堂兄,而是戚宗主。他先杀法空大师与我堂兄,又屠了闵家,手段不可谓不狠。慕教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慕清晏目光清峻:“昭昭跟周女侠说了什么?”

周致娴微笑,“她跟我说了你打的主意——就是等别人练成了《紫微心经》你再如何如何的那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