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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调查这件事的。”我说。

她顺小路回村子去了,萨波跟在后面。波利没走,仍然站在我面前。她因为一生背柴已经驼背,因为生了三个儿子五个女儿,肚子也回不去了,牙齿掉得只剩九颗,小时候的某种病让她的腿永久性弯曲。

“她真的是女巫,柯里巴。”她说,“你只要看她一眼就能知道。”

随后,她也离开我的山头,回村子去了。

我又一次把莫万戈叫到我的博玛来。

她像少女一样踏着优雅的步子上山来,身形柔软苗条,充满活力。

“你多大了,莫万戈?”她走到面前时,我问道。

“三十八。”她答道,“不过我一般会跟别人说我三十五。”她微笑着补充道。她站了一会儿,“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讨论我的年龄?”

“不是。”我说,“坐下,莫万戈。”

她在晨间火堆的灰烬旁坐了下来,我坐在她对面。

“你对基里尼亚加的新生活适应得如何?”我最后问道。

“非常好。”她热情地说,“我交了很多朋友,而且我发现我一点儿也不怀念肯尼亚的那些便利条件。”

“那么,你在这里很开心了?”

“非常开心。”

“跟我说说你的朋友们。”

“嗯,我最好的朋友是柯因纳格最年轻的老婆吉波,我还帮苏米和卡雷娜种地,还有……”

“年长一些的女人里没有你的朋友吗?”我打断了她的话。

“算是没有吧。”她承认道。

“为什么呢?”我问道,“她们和你同龄。”

“我们似乎没什么可聊的。”

“你觉得她们不友好吗?”我问道。

她思考了一会儿,“恩德米的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其他人的态度还要更友好些,不过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她们大部分人都是大老婆,都忙着料理家务事儿。”

“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之所以不友好,可能有其他原因?”我暗示道。

“你想说什么?”她突然警觉起来。

“有个问题。”我说。

“噢?”

“有些年纪大一点的女人不喜欢你。”

“因为我是移民?”她问道。

我摇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她很迷惑地刨根问底。

“因为我们这里有很严格的社会秩序,而你还没有融入进来。”

“我觉得我融入得很好呢。”她防备地辩解道。

“你搞错了。”

“给我举个例子。”

我看着她,“你知道基库尤女人婚后必须剃头吧?但你没有这么做。”

她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头发。“我知道。”她答道,“我一直想剃头来着,但我很喜欢自己的头发。我今晚就剃。”她看起来明显如释重负,“就这些吗?”

“不。”我说,“这只是问题的一个外在表象。”

“那我就不明白了。”

“很难解释。”我说,“你的康卡比她们的更好看。你的园子里的作物长势更好。你和万布年龄一样,但看起来比她的女儿们还年轻。在她们的想法里,这些东西使你有别于她们,使你不止是玛娜穆吉那么简单。其必然结果便是——虽然她们还没说出口,但心里肯定感受到了——如果你不止是玛娜穆吉那么简单,那这也使她们不足以成为合格的玛娜穆吉。”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她问道,“穿破布条,让我的园子荒废?”

“不。”我说,“我没想这样。”

“那我能做什么?”她继续问道,“你是说,因为我很能干,所以她们觉得受到了威胁?”她想了一下,“你也是个能干的人,柯里巴。你在欧美留过学,你会读写,会用电脑。但我发现,你并不觉得有必要隐藏你的才能。”

“我是蒙杜木古。”我说,“我独自住在自己的山头,远离村子,我的人民对我满怀敬畏。这便是蒙杜木古的作用。但它不是玛娜穆吉的使命。她必须住在村里,在部落的社会秩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正是我在努力做的。”她挫败地说。

“别这么努力。”

“如果你并不是要让我做一个没有能力的人,那我还是不明白。”

“与众不同并不能让人融入社会。”我说,“举个例子,我听说你把鲜花放在屋里。毫无疑问,它们气味芬芳,给人的视觉带来愉悦,但村里其他女人都不会用鲜花来装饰屋子。”

“不啊。”她辩解道,“苏米也这样做。”

“就算是,那也是因为你这样做。”我说,“你不明白吗?比起只有你一个人在屋里放花,这样更会让中年妇女们感觉受到威胁,因为这挑战了她们的权威。”

她看着我,努力想要理解我的话。

“她们毕生都努力在部落中获得地位。”我继续说道,“而现在,你一来就打破了她们的等级秩序。我们有一整个儿新世界需要人手,可你却不生孩子,而且你一点儿也不感到羞耻或难过,反而表现得好像这不是可怕的萨胡一样。这种态度与她们的经验背道而驰。还有用鲜花装饰屋子,做图案复杂的康卡,这些也违背了她们的经验,所以她们感觉受到了威胁。”

“我还是不知道我能对此做些什么。”她说,“我把原来那些康卡给了万布,但她不肯穿。我还主动向波利提出可以告诉她如何提高园子的收成,但她也不想听。”

“当然不了。”我答道,“大老婆们不会接受一个玛娜穆吉的建议的,就像酋长不会接受刚行完割礼的毛头小伙子的建议一样。你必须……”说到这里,我切换到英语,因为斯瓦西里语里没有对应的说法,“保持低调。如果你这样做,这些问题很快就会消失。”

她对于我说的话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

“我会试试看。”她最后说道。

“如果你一定要做些引人注意的事,”我又切换回斯瓦西里语说道,“那尽量用不会冒犯别人的方式。”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冒犯了别人。”她说,“要是我引起别人注意了,怎么避免它呢?”

“有很多方法。”我答道,“比如说,你做的那把椅子。”

“汤姆多年来一直有背部痉挛的问题。”她说,“因为凳子不能给他的背部提供足够支持,所以我才做了椅子。难道就因为有些女人看不惯椅子,我就得让我丈夫忍受痛苦吗?”

“不。”我说,“但你可以对年轻女人们说恩科贝命令你做了椅子,这样她们就不会把矛头指向你了。”

“那就是指向他了。”

我摇摇头,“男人在这里享有的自由远远大过女人。他命令自己的玛娜穆吉为他提供舒适,这无可厚非。”我停了一会儿,让她消化我的话,“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