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第2/3页)
“这是你的权利。”
“我不在乎什么该死的权利!”他停了一下,“事情并不非得是这个样子。”
“我忠于我自己的信念,”我说,“而你却更想成为一个肯尼亚人,而不是基库尤人。”
“我就是肯尼亚人。”他说,“我住在这里,工作在这里。我爱我的家乡,爱它的一切,而不只是一小部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的确是你母亲的儿子。”
“你从来没问过她怎么样。”他说。
“如果她过得不好,你会告诉我的。”
“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和您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的女人?”他问道。
“是她离开这里,去欧洲人的城市生活的,不是我。”我说。
他苦笑着说:“纳库鲁不是欧洲城市,它有两百万肯尼亚人,白人还不到两万。”
“从定义上讲,任何城市都是欧洲的。基库尤人不住在城市里。”
“看看你周围,”他恼火地说,“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基库尤人的确都住在城市里。”
“那他们就不再是基库尤人了。”我平静地说。
他紧紧攥着方向盘,指关节都发白了。
“我不想和你吵架。”他努力控制着情绪,“可咱们似乎除了吵架就没别的事可做了。你是我父亲,不管我们关系如何,我爱你——我一直希望今天能跟你和解,因为以后咱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不反对。”我说,“我不喜欢吵架。”
“对于一个不喜欢吵架的人,你和政府足足吵了十二年,就为了给你的这个新世界争取赞助。”
“我不喜欢吵架,只喜欢结果。”我答道。
“他们决定给它起什么名字了吗?”
“基里尼亚加。”
“基里尼亚加?”他惊讶地重复道。
我点点头,“恩迦的金色宝座不是在基里尼亚加山顶吗?”
“肯尼亚山顶只有一座城市,没有别的。”
“你看吧,”我微笑着说,“就连这座神山的名字都被欧洲人玷污了。是时候给恩迦一座新的基里尼亚加山了,这样他才好统治宇宙。”
“这么说来,这个名字可能的确很合适。”他说,“今天的肯尼亚没给恩迦留下多少空间。”
他突然开始减速,过了一会儿,我们拐下大路,穿过一片刚收割不久的农田,他开得很小心,以免损坏他的新车。
“我们这是去哪里?”我问道。
“我告诉过你了,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空荡荡的农田里能有什么惊喜?”我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突然在距离一丛荆棘大概二十码的地方停了下来,熄了火。
“仔细看。”他低语。
我盯着荆棘丛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到。突然,荆棘丛动了一下,我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荆棘丛后面有两只胡狼,正胆怯地看着我们。
“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过动物了。”我低声说道。
“它们似乎是上一场雨之后过来的。”他柔声说道,“我估计它们是以老鼠和鸟为生的。”
“你是怎么发现它们的?”
“不是我。”他答道,“我有个朋友在野生动物部,他告诉我的。”他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它们下周会被抓起来,送到一个野生动物公园去,以免给社会造成持久性的破坏。”
它们在巨大的脱粒机和收割机留下的轮辙之间捕猎,看起来格格不入。它们寻觅着已经消失一百多年的草原的庇护,躲避汽车而非其他天敌。我觉得自己和它们有某种亲近感。
我们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它们,足足有五分钟。然后爱德华看了看表,我们得继续赶往太空港了。
“你喜欢吗?”我们开回到道路上时,他问道。
“非常喜欢。”我说。
“我就希望会喜欢来着。”
“你说它们要被挪到一个野生动物公园去?”
他点点头,“往北几百里地的地方,我记得是。”
“在农民来到这里很久以前,胡狼就在这片土地上游荡了。”我说。
“但它们已经不合时宜了。”他说,“它们不再属于这里了。”
我点点头,“这样很好。”
“你是说把胡狼送到野生动物公园?”他问。
“我指的是先于肯尼亚人生活在这里的基库尤人到一个新世界去。”我说,“因为我们也不合时宜了,不再属于这里了。”
他加了速,我们很快就穿过大片农田,进入内罗毕的外围。
“你在基里尼亚加打算做什么?”他的问题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我们会按照基库尤人应有的方式生活。”
“我是说你自己。”
我微笑起来,猜测着他的反应,“我要做蒙杜木古!”
“巫医?”他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是这样。”
“难以置信!”他说,“你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会盘腿坐在土里,掷骨头算卦呢?”
“蒙杜木古也是老师,以及部落习俗的守护人。”我说,“这是一个崇高的职业。”
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所以我得告诉别人,我父亲成了巫医。”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你只用告诉他们,基里尼亚加的蒙杜木古叫柯里巴。”
“那是我的名字!”
“在新世界就要有新名字。”我说,“你抛弃了它,用了欧洲人的名字。现在我要把它收回来,好好利用它。”
“看来你是认真的了?”他问道。我们进入了太空港。
“从今天开始,我的名字是柯里巴。”
车子停下了。
“我希望你会比我赋予它更多荣耀,我的父亲。”他说道,最后一次表达了和解的意愿。
“你为你自己选择的名字带来了荣耀。”我说,“这对于你这一辈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真这么想?”他问道。
“当然。”
“那你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我没有吗?”我讶异地问道。
我们下了车,他陪我走到出发区域。最后,他停了下来。
“我只能到这里了。”
“谢谢你开车送我来。”我说。
他点点头。
“还有胡狼。”我补充道,“这的确是一个完美的早晨。”
“我会想念你的,父亲。”他说。
“我知道。”
他似乎期待着我再说点什么,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他要伸出胳膊拥抱我。可他只是伸手和我握了握,又和我低声告别了一次,然后转身走了。
我以为他会径直走向车子,但我从开往基里尼亚加的飞船舷窗向外看去时,发现他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挥着手;另一只手攥着一块手帕。
这便是我在起飞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但我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那两只胡狼身上,它们打量着周遭已然陌生的景象,这片土地本身对于它们也已变得陌生。我希望它们能适应为它们人工打造的野生动物公园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