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心理学家之死(第2/4页)

“我不要。”米斯以虚弱的口气说,“你听到了吗?我太忙了。”

他稀疏的银发铺散在枕头上,好像他脑后有一圈银色的光环。他以充满自信的语气,小声地说:“你们希望找到第二基地,对不对?”

杜伦迅速转身,在吊床旁边蹲下来。“艾布林,第二基地怎么样?”

心理学家从被单里伸出一只手,用孱弱的手指抓住杜伦的袖子。“建立两个基地的提案,首度出现于哈里・谢顿所主持的一个心理学大会上。杜伦,我已经找到那个大会的正式记录,总共二十五卷粗大的胶卷。我也已经浏览过各个摘要。”

“结果呢?”

“结果呢,你知道吗,只要你对心理史学稍有涉猎,就非常容易从中发现第一基地的正确位置。如果你看得懂那些方程式,便会发现它常常出现。可是,杜伦,没有人提到过第二基地,任何记录中都没有只字片语。”

杜伦皱起了眉头。“所以它不存在?”

“它当然存在,”米斯怒吼道,“谁说它不存在?只不过他们尽量不提。它的使命──以及它的一切──都比第一基地更隐晦,也隐藏得更好。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第二基地比第一基地更为重要。它是谢顿计划真正的关键、真正的主角!我已经找到谢顿大会的记录。骡还没有赢……”

贝泰轻轻把灯关掉。“睡觉吧!”

杜伦与贝泰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艾布林・米斯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川陀的太阳,最后一次感受到川陀的微风。当天晚上,他再度钻进图书馆中那个巨大幽深的角落,从此再也没有出来。

接下来一个星期,生活又恢复了常轨。在川陀的夜空中,新川陀的太阳是一颗静寂而明亮的恒星。农场正在忙着春耕,大学校园依旧保持遗世独立的静谧。银河仿佛一片空虚,骡好像从来未曾存在。

贝泰望着杜伦,心中这么想着。杜伦则一面仔细点燃雪茄,一面抬起头,透过地平线上无数金属尖塔间的隙缝,盯着支离破碎的蓝天。

“天气真好。”他说。

“没错。杜,我要买的东西,你都写下来了吗?”

“当然。半磅奶油、一打鸡蛋、四季豆……都记下来了。贝,我会买齐的。”

“很好。要确定蔬菜都是刚采下来的,可别买到陈年旧货。对了,你有没有看到马巨擘?”

“早餐后就没有再看到他了。我猜他又去找艾布林,陪他一块看书报胶卷。”

“好吧。别浪费任何时间,我等着那些鸡蛋做晚餐。”

杜伦一面走,一面回过头来笑了笑,同时挥了挥手。

杜伦的身影消失在金属迷宫后,贝泰立刻转身向后走。她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又缓缓向后转,穿过柱廊,走入电梯,来到位于地底深处那个幽深的角落。

艾布林・米斯仍然在那里,他低着头,双眼对着投影机的接目镜,全身僵凝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进行研究。在他身旁,马巨擘蜷缩在一张椅子上,瞪着一双目光炯炯的大眼睛──看来像是一团胡乱堆起的木板,上面插着一根长长的大鼻子。

贝泰轻轻唤道:“马巨擘──”

马巨擘爬起来,压低声音热情地说:“我亲爱的女士!”

“马巨擘,”贝泰说,“杜伦到农场去了,好一阵子才会回来。你能不能做个好孩子,帮我带个信给他?我马上就可以写。”

“乐于效劳,我亲爱的女士。只要我派得上一点点小用场,随时乐意为您效绵薄之力。”

然后,就只剩下贝泰与一动不动的艾布林・米斯。她伸出手来,用力按在他的肩头。“艾布林──”

心理学家吃了一惊,气急败坏地吼道:“怎么回事?”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贝泰,是你吗?马巨擘到哪里去了?”

“我把他支开了,我想和你独处一会儿。”她故意一字一顿地强调,“艾布林,我要和你谈谈。”

心理学家作势要继续看投影机,肩膀却被贝泰紧紧抓住。她清清楚楚摸到他衣服下面的骨头。自从他们来到川陀,米斯身上的筋肉似乎一寸寸剥离。如今他面容消瘦,脸色枯黄,好几天没有刮胡子。甚至坐着的时候,他的肩头也明显地垮下。

贝泰说:“艾布林,马巨擘没有打扰你吧?他好像一天到晚都待在这里。”

“不,不,不!一点都没有。哎呀,我不介意他在这里。他很安静,从来不打扰我。有时候他还会帮我搬胶卷;好像我还没开口,他就知道我要找什么。你就别管他了。”

“很好──可是,艾布林,他难道不会让你纳闷吗?艾布林,你在听我说话吗?他难道不会让你纳闷吗?”

她把一张椅子拉到他旁边,然后坐下来瞪着他,仿佛想从他眼中看出答案。

艾布林・米斯摇摇头。“不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普利吉上校和你都说骡能够制约人类的情感。可是你能肯定这一点吗?马巨擘本身不就是这个理论的反例?”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贝泰真想使劲摇晃这位心理学家,不过总算是忍住了。“艾布林,你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马巨擘是骡的小丑,他为什么没有被制约成充满敬爱和信心?那么多人和骡接触过,为什么只有他会憎恨骡?”

“可是……可是他的确被制约了。贝,我肯定!”一旦开口,他似乎就恢复了自信,“你以为骡对待他的小丑,需要像对待将领一样吗?他需要将领们对他产生信心和忠心,但是小丑却只需要充满畏惧。马巨擘经常性的惊恐是一种病态,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你认为一个心理正常的人,会时时刻刻表现得那么害怕吗?恐惧到了这种程度就变成滑稽。或许骡就觉得这样很滑稽──而且这也对他有利,因为我们早先从马巨擘那里得知的事,并不能肯定哪些真正有帮助。”

贝泰说:“你的意思是,马巨擘提供的情报根本就是假的?”

“它是一种误导,它被病态的恐惧渲染了。骡并不像马巨擘所想象的,是个魁梧壮硕的巨人。除了精神力量之外,他很可能与常人无异。但是,他大概喜欢让可怜的马巨擘以为他是超人……”心理学家耸耸肩,“总之,马巨擘的情报不再重要。”

“那么,什么才重要呢?”

米斯只是甩开贝泰的手,回到投影机的怀抱。

“那么,什么才重要呢?”她又重复一遍,“第二基地吗?”

心理学家突然扬起目光。“我对你这么说过吗?我不记得对你说过任何事,我还没有准备好。我究竟对你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