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第2/2页)

慧觉吞咽口水,百思不得其解:“师父对我说,天雷地火术只是普通的火属性术法,怎会如此惨烈?阿弥陀佛,我是不是造了杀业?”

“你笨啊你!”桃桃给他一脑瓜崩,“天雷地火术是普通的火属性术法没错,但普通的符箓被不同的人画出来威力也不同,那张符上火焰之色深沉,至少是七株灵师画出的符箓,你一个没有灵脉的小秃驴怎么敢用它的啊?”

慧觉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你怎懂这些?”

桃桃鼻子出气:“我懂的东西多着呢,慢慢学吧你。”

南宫尘拔出李青凤的长剑,剑刃悬在他养尊处优光滑的脖颈上。

就在剑刃要切下昏迷的李青凤的头颅时,桃桃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

“你要杀他,就必须连他背后这上百灵师一起杀,不然会招来无尽报复。”少女纤巧的眼睫轻颤,眸色明亮,“虽说是一群废物,但对人间还是有些用的。”

南宫尘身上的气息阴冷,她从未觉得他像慧觉口中所说的那样,是慈悲的天命之人。

少年回头面朝她,桃桃感受到他的情绪森然,但依然握着他的手腕。

奇怪,明明在鬼王殿水牢时他还对李青凤的生死无动于衷,为何现在却对他动了这样凛冽的杀意?

桃桃不明白。

“你真要杀,我不拦你,但你想清楚了。”

“如若人间没有灵师,只怕连都城都守不住,到那时,凡人又该去哪里寻求庇护?”

南宫尘剑尖指地,缓缓写下:【我不在乎。】

不在乎。

不在乎灵师,不在乎凡人,不在乎一切。

【你在乎?】

桃桃没有说话,她松开手。

正在她以为他要用这些灵师的鲜血来偿还他受过的苦难时,他却将剑丢弃了。

他转身离开。

桃桃望着他,他白袍的背后有一片烧糊的血渍。

她跟上了他。

南宫尘沉默地走回木屋背后的断崖。

在天雷地火符的作用下,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他坐在断崖边,脱掉上身的白袍,露出鲜血淋漓的后背。

风吹干他脊背的血迹,露出了新添的伤痕。

他摘下悬崖边长的一种暗红色药草,在掌心搓碎。

他想要将药草敷到后背,却触碰不到伤处。

桃桃在他背后站了许久,恰如其时开口:“小怪物。”

他动作顿住,桃桃走到他身旁,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药草。

他脱去了蔽身的白袍,冷白的肤色让人乍一眼看上去会产生些许他很柔弱的错觉。

但实则,他少年的身体线条漂亮,宽肩,窄腰,清隽又不失力量。

桃桃将手里的药草贴上他的细腻的后背。

药草是凉性,而她的手却温意丝丝。

如同冰火两重,酥酥麻麻的痒意蔓上皮肤,叫人的理智也跟着拉扯。

南宫尘静住不动。

他体质不同常人,药草一贴上,伤口就开始慢慢愈合。

不过伤能愈合,疼痛却不见得。

桃桃垂下眼眸,平日话还算多的一个人,现下和他安静独处在这,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说谢谢他?他似乎不需要、也不会想听这个。

问他疼不疼,这是句废话,估计他不会回答。

给他讲笑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可是他这样一张面孔,要怎么笑呢?

再或者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杀李青凤,又突然不杀了?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桃桃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她问道:“火山谷真有火山吗?”

问完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慧觉都说了那里遍地磷火石和岩浆长河,怎么可能没有火山呢?

出乎意料,南宫尘竟然回答她了:【嗯。】

这给了桃桃继续白痴的勇气,她又问:“你去时,火山爆发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受的伤?”

【意外。】

桃桃对他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很不满,她揪他脸:“多说几个字!”

这不是她第一次揪他脸,但比起孩童的柔软,少年脸颊细腻中又微微泛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触感。

南宫尘:【你不怕?】

“怕什么?”桃桃下意识问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是在问,她不怕他吗?

桃桃松开捏着他脸颊的手。

这张脸确实过于特别,但相识以来,她从未有哪一刻对他产生过类似于害怕的情绪。

“不怕。”

峭壁之下风声凛冽而来,桃桃偎在风里,轻声道:“虽然没有记忆,但我总觉得,从前的我也是只怪物。”

少女乌发被风吹得招摇,一缕笼住她雪白的脖颈。

从眉梢到眼角再到鼻尖唇畔,每一寸,每一分,都有清明至净的味道。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怪物?

“那天在荒原他们叫你怪物,我听后心情很不好,隐约有种感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被那样叫过。”桃桃说这话时笑着看他,“如果我不是怪物,怎么会跟着难过呢?”

“其实你很孤独吧?”桃桃的笑清冽,“一只小怪物确实难过,现在有两只了,你不会寂寞。”

少女迎风而立,她望着天穹之上暗色的云霭,忽然问他:“你会记恨我吗?那天在鬼王殿,我挠你脚心。”

邪祟将他剥皮抽筋,灵师数度砍下的头颅,却从未有一个人这样问过他。

而面前这少女,脸上还有一抹天雷地火符下烟熏火燎的痕迹,她却认真地问他,你会记恨我吗?

在孤寂而漫长的生命里,他没有爱,也没有恨。

世间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草、是石,是飞起的沙尘,他不会多看一眼。

之所以横起刀尖,是因为那是威胁到她的人。

之所以丢掉利刃,也是因为,那是她不愿看到的事。

少女不等他回答,先狡黠地笑了:“不说话就是不会了,可不准记仇啊。”

她一笑,他荒凉而料峭的心间,长夜消逝,春风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