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明年见(第2/3页)

而且这场重病,已经让他开看了许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自己大半辈子汲汲营营攒下的这些富贵浮云,在死亡面前,不过是一场空。

孙志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平板电脑,低声道:“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从医院出来时已是深夜,孙志杰松口后,陆少珩就让凌逍进来询问记录,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子缓缓开出医院停车场,凌逍看了眼后排的陆少珩,问:“今晚去哪儿?”

陆少珩在市区里有好几个落脚点,住在哪里,全看他心情。

“随便,去个近的。”陆少珩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看上去有些疲倦。

凌逍没有再打扰他,应了一声:“好。”

车子开上路面好一会儿,陆少珩突然睁开眼睛,盯着正在开车的凌逍,冷不丁地开口问:“今天在酒店门口,陈濯和你说了什么?”

凌逍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就交代了一些您腿伤的注意事项。”

“是吗?”陆少珩问。

“嗯。”凌逍心虚,避开了陆少珩的目光。

“凌逍,最后警告你一次。”车子驶进隧道,陆少珩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冷得像淬了毒的冰:“不许靠近陈濯。”

一股凉意沿着脊椎直蹿天灵,凌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陆少珩也正看着他。

视线在镜子中有了短暂的交汇,凌逍从陆少珩的眼中,看见了他从未对外显露过的占有欲。

那个眼神像一条鲜红的蛇信,霸道、阴寒、偏执。

凌逍错开了视线。

汽车仪表盘上的数字跳到十二点,时间来到了崭新的一天。轿车在高架上无声穿行,带着已经发生过的一切,进入了更加浓稠的暗夜。

* *

一晃眼就到了春节,《无人之境》的拍摄进入尾声,因为大雪封山又恰逢过年,剧组干脆放了十几天的长假。

陈濯没有回H市,而是直接从兰州出发,转机去了新西兰和父母相聚。

如今陆和平瘫在病床上人事不知,安然也撕下伪装露出了青面獠牙,所以春节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陆少珩没有守在床前当这个没有意义的孝子,也没有回陆家大宅陪着安姨继续逢场作戏。公司放假后,他就顺势遣走了凌逍,一个人留在市区的房子里,耳根子是难得的清静。

大年三十晚上,正是万家团聚的时候,一群无所事事的二世祖聚在江边的一家酒吧里,为了争夺桌面上那最后一杯窖藏了半个世纪的威士忌,轮流讲述着自己的悲惨故事。

“我有五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每一个都要和我争家产,够惨了吧。”一个浅色头发的姑娘先一步把住酒瓶,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我想创业我家里人不让,现在只能到处贷款筹钱。”她身旁的航运业小开说:“月底我女朋友过生日了,我连送她一台跑车的钱都没有,谁能有我惨?”

“这算什么,换我了。”金钱的烦恼,在他们这群人看来最不算个事儿,正中央一个浑身挂满了骷髅十字架项链的年轻男子说:“我十八岁那年睡了我妈的男朋友,被她从二楼踹下去,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好。”

这种伤筋动骨皮肉受苦的遭遇,在这些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败家子眼里,确实有些悲惨。

有人被激起的胜负欲,选择了自杀时袭击,随即蹿出来说道:“我阳痿。”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哄堂大笑。

哄笑过后,人群中有人把目光转向了陆少珩:“陆总,到你了。”

陆少珩敛起笑意,思索了片刻,抛出了一个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问题:“你们知道,怎么通过精神控制,来毁掉一个人吗?”

这些纨绔们不学无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陆少珩晃了晃酒杯,继续往下说:“我母亲在我父亲的精神虐待、操控、打压下活了十几年,后来逐渐丧失理智,最后终于疯了,去世前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陆少珩这前半句话已经够惊悚的了,没想到还有后半段:“我母亲自己作为受害者,大半辈子疯疯癫癫,但她也用同样的手段来控制我。所以我也成了一个小神经病,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

与其他人的遭遇相比,陆少珩的这个故事别出心裁,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惊悚,果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镇住了。

“真的假的啊。”航运小开第一个不信。

马上有人出来应和:“不会吧,和我听说的不一样啊?”

“你哪里有神经病啦?”

陆少珩见大家一副被他唬住了的模样,“扑哧”笑出了声,揭晓了谜底:“当然是假的。”

“我的父母恩爱家里有花不完的钱,每天随心所欲,还有陈濯那么帅的大明星男朋友,没有人比我活得更幸福了。”他把空杯往桌子上一扣,笑道:“这杯酒我就不和你们争了。”

陆少珩这一打岔,险些耽误了游戏进程,好在很快就被人拉了回来。陆少珩没了继续的兴趣,独自远离人群,上了二楼包间。

他穿过扭动的人潮,刚转上楼梯,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是远在地球另一端的陈濯打来了电话。

“在哪儿呢?”新西兰这会儿应该是凌晨四点多,陈濯不知刚从哪儿鬼混回来,声音里带了点倦意。

陆少珩附身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脚下的舞池里群魔乱舞,“在谢二他弟弟店里呢。”

“酒吧今天还营业呢?”陈濯懒懒地问,“好努力,大过年的有人捧场吗?”

事实上,今晚谢思文他弟的酒吧不但营业了,还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电音派对,露台上随着音乐节奏的打上半空中的灯柱,隔着几里地都能望得到。

“瞧你这话说的。”陆少珩笑道:“这个城市里多的是没家的人。”

陆少珩嘴上说得凄凉,但电话背景音里的动感节奏和时不时响起的欢呼声,暗示了现场气氛火热,根本不是他说的这么一回事。

“大过年的少喝点酒,没什么好玩的就早点回去。”陈濯顿了一下,又叮嘱道:“记得戴套。”

陆少珩没有抬杠,乖顺地应了下来:“知道了。”

察觉到陈濯打算挂电话了,他吸了吸鼻子,又问:“新西兰好玩吗?”

“可好玩了。”到了嘴边的“再见”被截断,陈濯开始故弄玄虚:“我昨天还去跳伞了,你猜后来怎么了——”

“哦?怎么了?”很难得的,陆少珩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顺着陈濯的话头问了下去。

陈濯说了几件最近身边有意思的事给陆少珩听,听着陈濯描述着南半球春季里的湖光山色,陆少珩突然有些后悔当时拒绝了陈濯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