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的魔力(第5/11页)

黑豹舌头不停地说着谎话:“知道吗?我们要在这儿建一个大银行,很大很大一个银行,得20年才能建成。现在,我们得挖个坑看看土质。赶明儿银行建成了,你们是头一份功劳。”

四个人看看旁边摊着的建筑图,看看那个学者模样的中年人。四人中的小坚,一个圆脸庞、虎头虎脑的小子很干脆地说:“行,我们帮你挖。来,咱们帮叔叔们挖。”

“不用不用,把铁锨借我们就成。”

黑豹和贼王接过两把锹,起劲地干起来。这儿土质很软,转眼间土坑已有一人多深。几个孩子饶有兴趣地站在坑边看着,不时向身边的任教授问东问西,但任教授只是简短地应付着。从四个孩子过来的那一刻起,任教授就一直把脑袋埋在图纸里,这时更显得狼狈不堪,他干脆绕到坑的对面,避过孩子们的追问。贼王抬起头看看那个有“贼眼”的小家伙,他赤着上身,脊梁晒得黑油油的,眸子清澈有神,脸上是时时泛起的掩不住的笑意──看来他仍沉醉于今天“空前绝后”的胜利。贼王声音极低地问:

“就是他?他就是你?”

“对。”教授苦涩地说,迅即摇摇头:“不,只能说这是另一个宇宙分岔中的我。这个小坚在今天碰见三个坏蛋,而原来的小坚并没有这一段经历。”

他的声音极低,生怕对岸的小孩子们听见。那边的小坚忽然脆声脆气地问:“叔叔,你们建造的大银行要用上我们淘的铁砂吗?”

任中坚很想如实告诉他:不,用不上的。他不禁想起那时在《中国少年报》上看过的一则奇闻:一名八岁的小学生用黄泥捏出一个小高炉,用嘴巴当鼓风机,竟然也炼出了钢铁。记得看到这则消息时自己曾是那么激动──否则也不会牢记着这则消息达40年之久。这不算丢人,那时我只是一名年仅九岁的轻信的孩子嘛。

他不忍对一个正在兴头上的孩子泼冷水,便缄默不语。那边,黑豹快快活活地继续骗下去:“当然,当然。你们挖的铁砂都变成银行大楼的钢筋,变成了银行金库的大铁门。”

小坚咯咯地笑起来:“这是胡说呢。那时人们的觉悟都极大地提高了,还要铁门干啥?”

另一个孩子说:“对,那时物质也极大地丰富了,猪肉鸡蛋吃不完,得向各人派任务。”

第三个孩子发愁地说:“那我该咋办哪,我天生不爱吃猪肉。”

任教授听不下去了,这些童言稚语不啻一把把锯割心房的钝刀。他打断他们的讨论:“天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至于你们的铁锹,”他原想说用钱买的,但非常明智地及时打消这个念头,“明天你们还来干活吗?那好,我们用完就放在这个坑里。快回吧,要不爹妈会操心的。”

四个孩子答应了:“行,我们明天来拿。叔叔再见!”

“再见。”他在暮色中紧紧盯着他们,盯着41年前的自己,盯着儿时的好友。这个翘鼻头叫顾金海,40岁时得癌症死了;这个大脑门叫陈显国,听说成了一个司级干部,他早就和家乡的同学割断一切联系;这个大板牙忘了名字──怎么可能忘记呢,那时整天在一块儿玩?但确实是忘了,只记得他的这个绰号。大板牙后来的境遇很糟糕,在街上收破烂,每次见到同学都早早把头垂下去。他很想问出大板牙的名字,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最终他只是沉闷地说:“再见,孩子们再见。”

孩子们快乐地喧哗着,消失在小叶杨遮蔽的小道上。教授真想追上去,与那个小坚融为一体,享受孩提时的愉悦和激情,享受那久违的纯净……可惜,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再得到,即使手中握有时间机器也不行。月挂中天,云淡星稀,远处依稀传来一声狗吠。直径2米、深2.5米的土坑已经挖好,他们借着月光再次复核了深度。然后教授跳下去,掏出时间机器,表盘上闪着绿色的微光。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皱着眉头说:“把两把铁锹扔上去,我们不能带着它们去做时间旅行。可惜,我们要对孩子们失信了──原答应把铁锹放到坑里的。”

贼王嘲讽地看看他,隐住嘴角的讥笑:一个敢去盗窃金库的大恶棍,还会顾及是不是对毛孩子们失信?教授说:“来,站到坑中央,三人靠紧,离坑壁尽量远一些,我们不能把坑壁上的土也带去。现在我把时间调到1992年9月11日晚上10点,就是金库监视系统失灵的那天夜里。”他看看两人,补充道,“我的时间机器是十分可靠的。但毕竟这是前人没做过的事情,谁也不能确保旅途中不出任何危险。如果二位不愿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黑豹粗暴地说:“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还啰唆个屁!老子这辈子本来就没打算善终。快点开始吧。”

贼王仔细地看看教授。土坑遮住了月光,他只能看到一对深幽的瞳孔。他想,这个家伙的处事总是超出常规。看来,这番交代真的是为两个同伴负责,而不是用拙劣的借口想甩掉他们。于是贼王平和地说:“对,我们没什么可犹豫的,开始吧。”

任教授抬起头,留恋地看看洁净的夜空,按下启动钮。

刷的一声,三人越过34年的时光。体内的每个原子都因快速的奔波而震荡。他们从一米高的空中扑通一声落下去,站到了水泥地板上──为了保险,教授把位置设定在金库地板之上一米。落地时脚掌都撞得生疼,但三人没心思去注意这点疼痛。

他们确实已到金库之中,确实越过了厚厚的水泥外壳和一米厚的钢门──不过不是从空间中越过,而是从时间中越过。金库占地极宽,寂静无声,几十盏水银灯寂寞地照着,那是为监视系统的摄像镜头提供光源。金库外一定有众多守卫,尤其是监视系统失灵的这个当口。但这里隔音极好,听不到外边的一丝声响,恰像一个封闭万年之久的坟墓。

是黄金的坟墓,敞开的货架上整齐地码放着无数金条,闪着妖瞳般的异光。贼王和黑豹仅仅喊了半声,就把下面的惊呼卡到喉咙里了。他们急急跑过去,从货架上捡起金光闪烁的沉甸甸的金条。贼王用牙咬了咬,软软的。没错,这是货真价实的国库黄金。不是在做梦!

教授仍站在原处,嘴角挂着冷静的微笑,就像是一场闹剧表演的旁观者。黑豹狂喜地奔过去,把他拉到货架前:“你怎么干站着?你怎么能站得住?任先生,真有你的,你真是天下第一奇才,我服你啦!”

他手忙脚乱地往怀里捡金条:“师傅,这次咱们真发了,干一辈子也赶不上这一回。下边该咋办?”

贼王喜滋滋地说:“听先生的,听任先生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