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外壳(第6/9页)

但他知道这是徒劳的。蛙人正慢慢逼近,身后是坚固的栅栏,即使栅栏外面也是虎视眈眈的敌人。甘又明用身体把琼压在栅栏上,忽然厉声喝道:

“汤姆警官,临死前我有一个要求!”

汤姆游近栅栏,戏弄地说:“请讲吧,我乐意做一个仁慈的行刑者。”

甘又明忽然笑起来,油头滑脑地说:“我想撒泡尿。”

汤姆愣一下,恶狠狠地说:“我佩服你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幽默,动手吧!”

几把长矛正要捅过来,甘又明急忙高喊:“暂停!吴哥,我要求暂停!”

两人突然跌回现实中,仍坐在那两张椅子上,甘又明的双手还保持着篮球比赛的暂停动作。琼取下头盔,看着他的滑稽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吴中从控制室走出来,微笑着问:

“你真是个机灵鬼,从哪儿看出破绽?”

甘又明也取下头盔,笑嘻嘻地说:“我是否可以不回答?我不想削弱自己取胜的机会。”

但一分钟后他就忍不住了,笑道:

“很简单,我在夜总会有意猛灌几杯水,可是1小时后还不觉得膀胱憋胀。这可不符合我的习惯──我从小就是个有名的尿漏子。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得出结论:那几杯水并没有真正灌进我的肚里,也就是说,我仍是在虚拟世界里。”

斯托恩·吴忍不住大笑起来,琼和几名工作者也笑个不停。吴中忍住笑说:

“你很聪明,用一泡尿戏弄了超级电脑。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实际上电脑里有尽善尽美的程序,可以根据你的进食或饮水等情况,及时发出饱胀感或憋尿感信号。这只是一次丢脸的疏忽,我再也不会让它出这样的纰漏了。现在你可以脱下外壳,让琼真的领你去看看美国社会。”

甘又明忽然想到一件事:

“顺便问一句,在这次的虚拟场景中,汤姆警官说的是真实情况吗?那个蓝洞真的有可能存在吗?”

“他说得不错。我的确在10分钟前向汤姆警官通报过这件事。”他笑着说,“而且,这两位警官也确实是你在虚拟环境中见过的尊容。既然身边有现成的模特儿,我何必舍近求远或凭空臆造呢。”

工作人员小心地脱下“外壳”。这种由银丝和碳纳米管混织而成的白色连体服是世界上最昂贵的衣服,甚至超过每件价值3000万美元的太空服。甘又明斜睨着裸体的琼,咕哝道:

“我一定还没跳出虚拟世界。在真实世界里,我绝不敢这样坦然地看一个姑娘的裸体。”

琼慢慢地穿着衣服,一直在斜睨着他,她的脑袋泛着青光。甘受不了她目光的烧灼,尴尬地说: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想和我比一比谁的脑袋更亮吗?”

琼含笑不语,突然说:“谢谢,甘,谢谢你。”

“为什么?”

“谢谢你在危急关头总是把我掩到身后。纵然只是在虚拟世界里,也能看出你的骑士风度。”停停她又加了一句,“我希望能有机会让我给予回报。”

甘又明笑嘻嘻地说:“你上当了,那时我已经判断出是在虚拟环境中,乐得充一阵空壳子好汉。”

琼摇摇头说:“你何必装得比实际上坏呢?”

甘又明有点尴尬,忽然笑道:“你愿意回报吗?现在就可以。”

琼误解了他的意思,吃惊地说:“现在?在这儿?”

甘又明把赤裸的左臂伸过去:“喂,咬上一口,狠狠咬上一口。这就是你的回报。”

琼迷惑地笑道:“你怎么啦?”

“老实说,我对这种虚拟世界已经心怀畏惧。在刚才那层虚拟中,我分明感到我已经脱下外壳,可是实际上它仍然紧紧地箍着我。现在我又把它脱了,谁知这回是真是假?你咬我一口,看我知道疼不。用力咬!”

琼笑着,真的用力咬一口。甘又明疼得大叫一声,低头看看,胳膊上四个深深的牙印,略有沁血。甘又明笑道:

“好,好,这下子我真的脱下那层外壳了。你说对吗,琼?”

琼含笑不言。甘又明苦笑道:

“我知道你只能做一个超然的向导,不会帮我作出判断。我也知道自己是自我安慰。即使这会儿外壳仍套在身上,也同样能造出这样逼真的痛觉和视觉效果。”他把琼的手臂拉过来,用手摩挲着。姑娘的皮肤光滑柔软,滑腻如酥,有一种麻麻的电击感。他苦笑道:“真希望我现在触摸到的是真正的你,而不是那种比真实还要真实的虚拟效果。”

琼被他话中蕴涵的情意所感动,轻轻握住他的手。突然甘又明的目光变冷了,他紧盯着琼的臂弯,那儿白皙的皮肤上有两个黑色的针孔。那分明是静脉注射毒品的痕迹。他没再说话,默然穿上衣服走出大厅。

琼自然感觉到了他突然的冷淡,走出大厅后她说:“愿意逛逛夜总会吗?”

甘又明客气地说:“不,谢谢。我今天累了,想早点休息。”

琼犹豫好久,抬起头说:“请到我的公寓里坐一会儿,好吗?我住在基地外的一所公寓里,离这儿不远。”

甘又明犹豫着,不忍心断然拒绝琼的邀请,他知道琼是想对他作一番解释。他迟疑地说:“好吧。”

琼驾着汽车在隧道中开了半小时,她说隧道下面就是你们来基地时走的蒸汽管道。出了隧道又开了大约15分钟,前边又出现辉煌的灯火。琼放慢车速,缓缓开进这个小镇。她告诉甘又明:

“这儿是红灯区。基地的男人们在周末常常到这里寻欢作乐。”

街道很窄,勉强可以容两辆车交错行驶。琼耐心地在人群中穿行。左边一个白人男子在大声吆喝着,对过往车辆做着手势。他头上的霓虹女郎慢慢地脱着最后一件衣服。琼告诉他,这里面是表演脱衣舞的地方,老板和演员都是法国人。甘又明瞥见几个年轻人聚在街角叽叽咕咕,有黑人也有白人,他们的头发大都染成火红色,梳成爆炸式的发型。琼告诉他,这是吸毒者和毒品小贩在做生意,对这些零星的贩毒,警方是管不及的。忽然一个人头出现在他们的车窗上,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白人青年男子,戴着耳环,嘴唇涂着淡色唇膏,对着车内一个劲儿搔首弄姿。甘又明知道这是一个同性恋者,厌恶地扭过头。

汽车终于穿过红灯区,似乎又掉头开一会儿,停在一个整洁的公寓外。几个小孩儿在绿草坪上骑自行车,暮色苍茫中听见他们在兴奋地尖叫。琼掏出磁卡打开院门,停好汽车,又用磁卡打开公寓门。

公寓很大,也很静,只有洗衣房里有一个女佣在洗衣。琼把他安顿到客厅,告诉他,公寓里的客厅、洗衣房、健身房是公用的。这里住客很少,几个护士又常上夜班,所以今晚只剩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