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世界(第6/14页)

她在帷幕这边挑出几张汉字卡片,那边的小山提很快也检出几张:“阿牛是个好孩子”,他得意洋洋地问:“凯伦小姐,我挑对了吗?”

江志丽走过去看看,笑着把“了”字挑出来,换上“子”字,她说:“阿牛是我给他起的中国名字。”

这一连串表演令几个后来者眼花缭乱。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觉得在几天之间,江志丽已经跨进科幻时代。他们的目光中有强烈的失落感。江志丽安慰他们:

“思维传输能力的激发是很容易的,我只用了半天时间,我想你们也不会费时太久的。教授,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人类苦苦盼望的超感觉能力就这么轻易地得到了?它是怎么突然出现的?是马高父子的基因突变?”

索雷尔说:“基因突变也罢,上帝恩赐也罢,如果我们能把少数人具有的这种能力扩充到全人类,那我们就打开了阿里巴巴的宝库,打开一个新时代的大门。它会使过去那种分散的孤立的智力变得微不足道。凯伦,世界科学史上将用金字镌刻上马高父子和你的名字。”

第二天,索雷尔教授和他的所有助手都盘脚坐在客厅,按马高先生和江志丽的要求去开发思维传输功能。“我们成了一群气功师或瑜伽大师了。”伊斯曼自嘲地说。到下午两点,松本好子尖叫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是富士山的图片!”

江志丽的确正在传输这张图片。她高兴得忘乎所以,与好子搂抱在一起,在镶木地板上又蹦又跳,放声大笑。好子的成功激起了其他人的信心,晚上黎元德也激动地宣布,他看到了山提传递的一张非洲猎豹照片。最令人兴奋的是,这种能力一经获得,便百试百灵,甚至超过索雷尔对可重复性最严格的要求。

但自此后幸运女神就不再光顾。3天之后,索雷尔教授和其他人仍然毫无进展。教授神色仍很平静,但平静的下面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灼,好子、黎元德不断地报告着自己的进展,这更使几个“圈外人”感到焦急。

晚上,江志丽走进教授的住室,他正站在窗口沉思,侧面射来的灯光使他的面庞显得像一副石刻。江志丽能理解教授的心情。他们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跨上新时代的科学之车,这辆车正与他们擦肩而过,却苦于无法追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是很折磨人的。志丽轻声唤道:“教授……”

教授回过头来,表情明朗,笑道:“我正要唤你来。我想,这几个人恐怕暂时激发不出传输能力了。不过不要紧,有了你们5个人的成功例证,这个项目可以说已有了肯定的结论。以后的研究我想这样安排:你和好子、黎元德留在此地,尽力把已经获得的能力巩固和深化,这是十分难得的机遇,不能因为环境变化等偶然因素影响它的准确性。我带上山提和其他人回到沃森研究中心,我想挑一些4~5岁的小孩来做激发试验,也要用沃森中心的现代化仪器对这种‘超能力’做出分析。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听从你的安排。”

教授略为犹豫一会儿,说:“在沃森中心那边的研究得出明确结论之前,希望你对此事严格保密,事体重大,我们要格外谨慎,不可草率宣布。”

“好的,我听你的。”

教授揽住她的肩膀:“谢谢你的工作,不论何时公布,你都作为第一发现人。”江志丽抬起头想要推辞,教授一挥手,不容置疑地说,“不必说了,这是你应得的荣誉。”

江志丽看着这个既是长者又是情人的男人,心头涌过一股热流。她抬起头说:“教授,不知你是否注意到,激发出传输能力的5个人正巧都是蒙古人种。”她不平地说,“难道上帝的自然法则也有种族主义的?”

教授放声大笑:“绝无可能,绝无可能。”他开玩笑地说,“如果严格按种族划分,那么无论耶稣、穆罕默德还是释迦牟尼都是高加索人种。他们难道会偏袒异族人么?”

江志丽也笑起来,同教授吻别,回到自己住室。

教授带上小山提走了。生性内向的山提不愿离开父亲,但“凯伦姑姑”终于说服了他,并答应“凯伦姑姑一星期后就回纽约陪你”,山提恋恋不舍地同她吻别。

之后江志丽他们夜以继日地投入工作。他们已不再要求马高先生参加,因为他的文化素质已不能理解一些微妙之处。三名研究者几乎已达到心意相通的地步。有时他们会做一个接力游戏:江志丽先在脑中形成一个图像,比如沙滩风光,发送出去;松本好子加上一轮圆月后送给黎元德,黎元德加上一朵浮云或雁阵再返回给江志丽。几次循环后他们的脑中都有了这幅复杂的图像,于是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们仍然只能传递图像而不能传送抽象的概念。不过在这上边也取得了一些进展,除了用传送文字的办法来传输思维外,还形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符号,比如,头脑中画出一个感叹号表示赞成,问号表示反对,横置的下括弧表示高兴,上括弧表示生气……这些符号日渐丰富,以至于他们能开一场简单的讨论会了。

晚上,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使三人都筋疲力尽,但他们仍不愿结束。黎元德说:“等到这种能力在全人类普及,你们想,那时人类会有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

“他们一定非常可怜过去那些只会用语言传递思维的人类,就像我们可怜那些只会哼哼的猪崽。”

几个人都笑了。江志丽欣慰地说:“对,这个发现肯定能改变世界。下一个时代将从我们的发现开始。”

回到住室,江志丽草草浴罢,躺在那张简陋的床上。她想这几天过于劳累,没有同教授联系,估计那儿仍未取得进展,否则教授会打来电话的。她朦胧梦见自己已来到了未来,几个人在合力思考一个数学难题,就像旧人类在合力抬一根木头。碰到一个更难的题目,那就再唤来几十个人。这种“无损耗”的智力合作真是奇妙无比,她作为其中的一员,觉得十分愉快和兴奋。忽然她看见自己正处在一个铁笼中,金属板条中有紫色的电弧在飞舞、爆裂,像一群狂暴的蛇,炫目的光芒使她难以睁开眼睛。这一圈光网囚禁着她,包围着她,抬着她逐渐飘离暗淡的背景。这一切都是那样真切,她在梦中也大声告诉自己,这绝不是梦境!

忽然一阵猛烈的抖动!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归于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像是有人在她的脑颅内猛击一锤,她猛然翻身坐起,冷汗涔涔。梦中带出的寒意仍紧紧箍住她,使她难以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