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少使(第2/3页)

徐思婉眸光微凝,看得出她有话要说,可也知她这个样子怕是不方便坐,就示意花晨月夕一并去扶着她。

“谢娘娘。”楚舒月轻声谢了一句恩,徐思婉放下手中的筷子,黛眉微微拧起:“我知道陛下赏了你二十板子,打得不轻,可这屈指算来也养了有四个月了,怎的还没大好?若是有什么别的病症,你可要及时告诉我,咱们虽算不得多好的交情,我却也没打算看着你死。”

楚舒月低着头,毫无血色的脸上寻不到半分情绪,声音的口吻却透着恨:“娘娘不想我死,自有人想。”

徐思婉一怔,视线睇在她的脸上,等她说下去。可她实在气力不支,只偏头睇了眼樱桃。

樱桃低了低头,小声禀道:“上个月娘娘随陛下离开行宫前去秋狝的时候,少使就已能下床了。但自从娘娘离开,少使的伤就再没见好转,一直反反复复。奴婢起先还去请过太医,调过几次方子,可也不见成效。后来少使觉得那些太医不可靠,索性不再找,也不再用药,这几日反倒见好了些,这才能自己走过来见娘娘……”

徐思婉无声地吸了口气:“是我疏忽了,该多留两个人给你。若有我跟前的人守着,想来不会出这样的事。”

“不必说这些虚的了!”楚舒月震声,似有无尽的怒火压抑在胸中。

思嫣也知她从前都做过什么,见状不满地皱眉:“你害我姐姐在先,如今倒还凶得很,须知我姐姐本是不必护着你的。你若有本事,不如恨林嫔去!”

楚舒月仿若未闻,趔趄着上前,在徐思婉身侧停下脚步,手撑着案面:“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尽数告诉你。只要你能保我的命、只要你能杀了她,我什么都干。”

徐思婉一哂,清凌凌的美眸抬起,四平八稳地同她对视:“实话告诉你,我现下还真不用你做什么了。早些时候你不愿与我交底,我只好自己另作安排,现下自有人在替我盯着林嫔,你么……”

她缓缓摇头:“现在对我还真没什么用。”

楚舒月听得心惊,强自定住心神:“那你想怎么办?赶我走么?”

“倒也不必。”她轻笑,“多个恨林嫔的人在身边,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坏处?啧,让我想想……”她作势斟酌了一下,“要不你还是侍奉陛下去好了。若陛下还肯多看你两眼,林嫔或许也能收敛三分。”

楚舒月惊得一退,因伤处吃痛险些跌倒,所幸花晨搀扶得快。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徐思婉:“你肯让我再见陛下?”

“为什么不?”她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楚舒月的讶异,“宫中会与我争宠的有那么多,想杀我的怕是也不少,哪一样也不差你一个。比起来,咱们现下相互利用,我倒觉得你更可信一些。再说……”她顿了顿,“你我之间的旧怨,陛下也都清楚。从前是我大人大量包容了你,你若再反过来说我什么不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也不至于那么傻吧?”

楚舒月强自缓了两口气,才从这份心惊中面前静下来些,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思婉,直言相问:“好……那我若能再得陛下青眼,你要我做什么?扇耳边风?还是去揭林嫔从前的罪状。”

徐思婉轻声嗤笑:“以你现在的处境,还是什么是非都不要搬弄为好吧。我只怕你多说一个字,陛下就又要赏你一顿板子,索性打死你算了。”

她口吻娇俏却不客气,楚舒月哑然:“那你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徐思婉摇摇头,“回去把伤养好,等寻到合适的机会,我会让你见到陛下的。到时你安心侍君就好,别的都不用管。”

楚舒月屏息:“我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徐思婉面上笑意敛去,淡看着她,悠然又说,“就咱们这样的亦敌亦友的关系,你总不能指望我将什么都告诉你吧?回去吧,我自有打算。你也大可放心,既然只是安心侍君,于你而言便是最稳妥的,我有什么打算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推你去送死。”

这一番话前一半说得很不中听,后一半倒实实在在能让人安心了。楚舒月心知不能从她身上多求什么,听了这话,想想也有道理,就先告了退。

徐思婉旋即吩咐:“去请路太医来,让他好好瞧瞧楚氏的伤。她倒能忍,也不说提前托人去围场给我递个话。”

若楚氏早些求到围场,这些话她早就可以说明白了,大可不必拖到现在。

是了,楚氏伤情反复,实是她动的手脚。

因为她本在等楚氏自己开口,将林嫔的种种和盘托出,可楚氏放心太高,始终遮遮掩掩,终是让她有些懊恼。

虽则她也知道楚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视作保命的筹码,对她有所提防也在情理之中,但这样总归会碍她的事,以致她不得不另请高明去抓林嫔更多的把柄。

如今这样,她可算逼得楚氏坐不住了。既知有人虎视眈眈不肯放过自己,谁都会想奋起一搏,楚氏终于有了点真正的用处。

待得思嫣用完晚膳离开拈玫阁,唐榆进了屋,沉吟地打量着她:“我以为你这样逼楚氏,就是为了让她将林嫔的事都说出来。怎么她肯说了,你倒不愿问了?”

徐思婉坐在茶榻上,含着笑抿茶:“她也是个多疑的,我真将什么都问明白了,她指不准就要怀疑这伤情反复是我的手笔。况且既已安排了旁人过去,该知道的事情我总归会知道,何苦让她多说一遍?这般要紧的人,得用在实处。”

唐榆闻言不再多作置评,只又道:“那你真要让她侍奉陛下,却又不让她做别的?”

“嗯。”她颔首,迎上唐榆眼中的惑色,朱唇勾起的笑容鬼魅动人,“你知道么,疑神疑鬼是能将人逼得歇斯底里的。而除了疯和惨死,歇斯底里大概就是一个人最不堪入目的样子了。”

唐榆眼底轻颤,心中了然:“你要逼得林嫔坐立不安。”

“何止。”她笑音出喉,“我要她日日睡不好觉,闭上眼睛就想起知道她这么多旧事的楚氏不仅到了我手里,还见到了陛下。你猜一个人在惊慌失措中会做出多少傻事?我要她一点点给自己搭好棺材、砌好陵墓,再用锦嫔的那些事给她把棺材钉死。”

这番话,她说得太自在。带着几许微不可寻的兴奋,像在说人间第一乐事。

唐榆不自觉地倒吸冷气,徐思婉的身子靠向榻桌,纤纤素手侧支额头,打量着他的神情:“你怕我么?”

他怔忪一瞬,旋即摇头。

“那你胆子很大。”她噙笑,他也笑了声:“比你可怕的人,多了去了。”

那些会变着法地磋磨下人的人、那些知晓他的出身所以总想变本加厉地踩他一脚看他狼狈的人,他都已见过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