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名字(第2/3页)

可如今,他又盯着明月看了起来,虽犹隔着一层窗纸,却看了很久。他好似不想逃避了,突然多了勇气直面一切,只因他心底多了个人,多了个想要守护的人。

她让他什么都不怕了,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再不堪的过往都变得不值一提。

唐榆静默良久,转过身,在黑暗中踱了一圈。

因她睡着,他不好燃灯,又怕摆弄九连环会发出声响,一时间无所事事。

他于是在茶榻上坐了一会儿,自顾自地想若是就此在茶榻上小睡一觉,她大约也不会怪他。

但因毫无睡意,他到底是没睡。坐了半晌坐不住了,就又百无聊赖地转悠了一圈,最后坐到桌边去。

待到第三次转圈,他鬼使神差地在床边停住脚,蹲下身,想要再看看她。

可在指尖触及幔帐的瞬间,他忍住了。

她如光辉如神明,虽令他无可自拔,却是他不配贪恋的。他并不怕自己行止有失会招来什么祸患,却怕深陷其中会牵连到她。

如果她有个什么闪失,他就什么都没了。

唐榆在黑夜中无声地缓了两息,平复住心神,继而走向床尾,席地而坐。

他倚向床尾处的木柱,床幔不经意间蹭到脸颊。以轻绸制的床幔又细又软,蹭在脸颊上滑而凉。

唐榆闭上眼睛,想起她方才哭倒在他怀中,而他的手抚过她的后背,触及的满头青丝的质感。

他原也是为她梳过头的。能在近前侍奉的宫人,不论男女,没有哪个不会这些本事。示意他早知道她青丝如绸,又顺又滑,可适才那样抚过,却莫名让他觉得和从前不一样。

他在黑暗中凝视自己的手掌,那种触感似乎犹在指间。他更记得适才搂着她的感觉,她在他怀中轻轻颤栗着,直让他觉得,好似天地之间都只有他们。

那样的美好,或许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一次了吧。

他笑着摇摇头,却觉得无所谓。

只有这一次,他就永远记得这一次,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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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徐思婉醒来时,唐榆正在整理墙角书架上的书册。

她的拈玫阁里其实有一方单独的书房,卧房中的书架只有小小一个,上面放些她常看、亦或正在看的书。

他手中基本里有两本是她昨日读完的,还有几本翻了一翻觉得一时不大想看,就姑且都撂在了茶榻的榻桌上。

徐思婉揭开床幔一角,恰看到他消瘦颀长的背影。他所站的位置在书案与书架之间,背对着她,宦官淡蓝色的绸制圆领袍明明简单,却被他穿出一种挺拔清贵的气质。他仰头正为手中的书寻找合适的地方,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书香气。

“唐榆?”她唤了声,他闻言转头,就随手将书放在了书架边缘,提步走向拔步床。

“醒了?”行至近前,他问。

她撑坐起身,仰首打量他。他一夜未眠,神情变得疲惫,肤色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白,但嘴角仍挂着些许浅淡的笑意。

他也看了她半晌,见她双眸微微肿着,心下轻喟,又道:“娘子眼睛肿得厉害,一会儿请路太医来看看。”

“没关系。”她摇着头,随意地揉了揉,“只是哭的,自己缓上一缓也就好了,用药倒麻烦。”

唐榆并不强劝,点了下头,又道:“昨天夜里……”

“……我只是吓坏了。”她说。

说着垂首,玉臂抱住膝头,身子缩成小小一团,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但她已没了昨夜那种失态的慌张,兀自沉吟了半晌,便慢慢说:“唐榆,我真的不能赌,锦宝林的命我是一定要取的。但昨夜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我可以自己料理好这件事,不必你为我铤而走险。”

“这叫什么话?”唐榆拧眉,“若连这样的险事都任由你自己去扛,要我何用?”

“你能一直陪着我便是了。”徐思婉轻轻道,虽然平静,却莫名让他又想起了她昨晚的脆弱,“你能陪着我就很好,不必为我涉险,我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他无声摇头,略作沉吟,便坐到她床边:“若只论主仆,原该是我护着你。你便是不肯,也当是我们相互扶持,横竖都没道理让你去为保我的命独自拼杀。”

徐思婉一急:“可是这事……”

唐榆续言:“昨晚是我心急了。我看你那般害怕,只想尽快了结锦宝林,让你睡个好觉。但你放心,个中利弊我也想得明白,断不会真杀去妙思宫一刀捅了她。”言及此处他自嘲一笑,顿了顿,笑容又敛去三分,“可你也别想把我推开。我听你的安排办事便是,你只需要让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让我来帮你。”

他说罢抿唇,抿成一道极细的线,不无紧张地等她的反应。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样执意地要参与其中,无非是怕她也一意孤行,以身犯险。所以他什么都想知道,想知道她的主意是稳妥的、她是安全的,而若有什么不稳妥的地方,他就帮她去办。

这听起来多像她说出的话。她的那些话,也是如出一辙的担心他去做傻事。

可他们之间,却是一真一假。

他对她的担忧全是真的,可她只是欲拒还迎。除却昨夜听闻他想直接刺杀锦宝林时她真正慌了一瞬外,她的一言一语、乃至每一滴眼泪都是想让他心甘情愿地入局。

因为她心里已有了大概打算,而这打算若没有他相助是办不到的。

徐思婉心底无可遏制地生出一份愧疚,原还准备了更多的说辞,却因他这样真挚的规劝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她便只点了点头,算是默许。见他松了口气,她愈发难受,就伸手推他:“我要起了……你帮我叫花晨。”

“好。”唐榆抿笑,遂站起身。刚走出两步,徐思婉又忽地想起来:“昨天夜里……”

他驻足,回过头。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你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唐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禁地一颤,转回身,一股油然而生的惧意席卷上来。

他知道她待他很好,可这种恐惧深浸在骨子里,很难改变。

在宫中为奴十几年足以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有些尊卑之别是不能逾越的。先前的一切关照、一切的平等相待,都是她主动开的口,他在她划定界限里行事,自然不必怕什么。

可这回,是他自作主张的。

唐榆紧盯着她屏息:“我只是一时……”他如鲠在喉,一边迫着自己冷静,跟自己说她不会因为这种事翻脸,一边又已下意识地设想起了她翻脸的样子,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脊背。

他已经很久没挨过罚了,上一次还是在陶氏那里挨的板子。在那之后,他几乎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她总是温温柔柔的,就好像真的拿他当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