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远方传讯(二合一)(第2/3页)

又岂知,爱恨情仇,终难忘,刻骨铭心……”

女声婉转凄切,字句直入人心肠。赵渊坐在轮椅上,听了半晌方才道:“庶人赵渊到了,拜见监军大人。”

幔帐内的唱腔停了。

片刻有人道:“你们下去吧,请庶人进来。”

帐中有人应声,便有几个戏班子的人带着女伶离开。

赵渊入内,又行礼后起身。

金吾半躺在罗汉榻上,正点燃了水烟吸了一口。他样貌普通,脸色有些蜡黄,颧骨极高,腮下无肉,以至于整个人显得分外刁钻。然而那双眼睛锐利,犹如鹰眼,便知道此人应不好惹。

有一位侍女正为他修甲,另一侍女手半跪在地,帮他托着金色烟匣,带他吸完这口,才悄然躬身退后。

他吐掉嘴里那口烟,眯着眼睛从烟雾中打量赵渊。

——此人真是福大命大。本来已经按照舒梁的意思,想些办法除去了,没料到饿没饿死,杀没杀成。竟然苟延残喘活到了今天。

“庶人乃是皇室宗亲,何必向咱家这般的奴婢行礼,折煞了。”他不甚真心道。

赵渊又平揖道:“大人乃是监军钦差。我不过平民庶人。自然应该恭敬待之。”

“过年前不久,太子殿下还差人来信,托咱家务必好好儿地照顾庶人呢。”他在赵吾耳边道,“宁夏军务繁忙,咱家也迟迟不曾去见庶人,还请庶人见谅……不知道张一千有没有替咱家好好招待庶人?”

他话里有话,一边对赵渊仔细打量,眼神间放肆,并不避讳。赵渊被他目光扫射,只觉得像是被一条蛇的芯子舔舐,阴冷令人厌恶。

“我在张亮堡一切安好。烦劳大人费心了。”赵渊道,“把总大人也为我谋了差事,五日可得一把粥米,可糊口……不知监军大人找我做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金吾一挥手,有一侍女过来,递上一个锦囊。

赵渊接过去打开来看,里面是个铃铛,叮当作响。铃铛上系一金丝线做的挂绳,挂绳上有一平安劫。

“这是……?”赵渊不解。

“是廖逸远过年前从京城带回来的。”金吾说,“北镇抚司指挥使沈逐托他转交于庶人。”

“北镇抚司……指挥使?”

“哦,庶人还不知道吧。”金吾道,“沈逐沈大人谒陵靖难有功,已被破格撅升为北镇抚司指挥使一职了。”

赵渊沉默片刻:“他……沈大人给我这个作甚?”

“他说此乃结义时交换信物,如今割袍断义,还给你了。从此没有你这个兄弟,望你在宁夏好好反省,恭顺做人。”金吾假装不经意道,“你知道吗?太子第一日建国时,你那义兄汤浩岚因为不顺从太子,跟他父亲一起被杖毙了。还是北镇抚司行的刑。死状凄惨,臀背露骨。席子一卷,乱坟岗扔了完事儿。听人说后来他家女眷去寻,二人的尸体早让乌鸦野狗啃了半边。”

几句话,前尘往事便被翻了出来。

义结金兰。

金兰早被碾碎在了御阶前。兄弟情义哪里还有半分。

赵渊以为自己能抵得住一切,听见了汤浩岚的际遇,直觉难过。

那铃铛在手中叮当响了几声。

被他按住了金坠子,消了音。

“多谢、多谢监军大人告知……”他低声道。

金吾轻笑了一声,他起身走过来,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勾着赵渊下巴抬起:“庶人好姿色。”

赵渊微微避开,垂首问:“大人作甚?”

“五日一把粥米,吃得饱吗?”金吾问他。

赵渊怔了怔,遂摇了摇头。

金吾见他意气尽丧,得意笑了笑:“咱家倒是想为庶人多操些心,只是宁夏贫瘠,米粮有限,闲人是吃不上饭的。只是……咱家受太子与舒秉笔之托。又怎么好让庶人未来只吃粥米?”

“……还请大人指条明路。”赵渊顺势哀求。

“巡抚娄大人好棋。曾于一年前在京城时书信一封于庶人府上,求一手谈。庶人不允,娄大人一直耿耿于怀。庶人还记得吗?”

一年前,太子与宁王已势同水火。

赵渊身份特殊,在京城素来不敢结交当朝大员,尤其是娄震这般的封疆大吏,更是避之不及。怎么敢与他手谈,凭白惹人猜忌。

“不太记得了。”赵渊只好道。

“娄震好棋,更好男色。明日是娄震寿辰,宴席上见了庶人定分外欣喜。若再秉烛对弈,更能解开他心中郁结,若再讨他一宿欢心……让他对太子言听计从,忠心耿耿。”金吾一笑,“庶人要什么没有?”

原来褫夺封号的庶人,最终也只能沦落到权色交易,流转宴席之间?

大约曾经的“乐安郡王”四个字还算是有些猎奇的价值。

赵渊忍不住要自嘲。

“渊自来了宁夏,四肢废三,操心生计。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下棋,怕要扫了巡抚大人的兴致。”

“这简单,咱家陪庶人对弈。”

金吾摆棋在几上,已放棋于座子:“请。”

他态度不容拒绝,赵渊便上前执棋,躬身道:“得罪了。”

遂抬手落两黑棋。

*

棋局一开,赵渊便已全神贯注,不用与金吾虚与委蛇,倒落得轻松。

金吾棋术不差,两人前半程打得难解难分。

行棋过半,外间有仆役道:“老爷,步项明来了。”

赵渊心中一惊,下了一坏手。

金吾笑了笑,顺势已追击而上,对仆役说:“让他进来。”

片刻,步项明带着侍从入内,那侍从手中还捧着一个木箱。步项明看到了赵渊,也有些诧异,却不敢过多招呼,只抱拳道:“金大人。”

“步将军所来何事?”

“前几日大行皇帝殡天的事想必鞑靼人也知道了。今日边墙各处军情,鞑靼人已有结集之姿,其中贺兰山方向关隘,镇北关,长城关外,数量极多,有数万之众,还有各部落骑兵陆续赶来。军情危急,还请监军大人下令调拨驻兵粮草,以备筹谋。”

他召过仆役,打开木箱。

赵渊瞥了一眼,里面是两百两白银。

他暗叹一声。

可惜这二百两必定是步项明全部所有,又怎么入得了金吾的眼。他们这些太监早就被巨额金银养刁了胃口。

“下令?”金吾果然冷笑了一声,“谁知道步将军所言虚实?”

步项明道:“属下绝不敢以军国之事造谣!”

“若步将军所言无误,为何咱家麾下在各关内守备太监不曾有军情紧急报呈上?”金吾说,“步将军,假传军情可是砍头的大罪。”

步项明问:“军国大事,属下为何假传?!众人皆知,金大人与鞑靼人售卖兵器,那些个守备太监与鞑靼人来往甚密,早就收了贿赂封了嘴,绝不会上报这等剧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