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亲(第2/2页)

外面原本还在八卦这是谁的下属全都被这声巨响砰吓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朱莉用口型问:“要不要去叫一下裴总?”

“先等等吧……”男同事摇头,“我感觉像家事。”

傅书濯起身给裴知良倒了杯水,轻吐一口气:“不是不愿意服软,他以为您这辈子都不愿意原谅他了。”

这么多年裴炀不是什么都没做,逢年过节都会转钱回家里,有时候会买一些补品,偷偷送到爸妈家门口,或者托人转交。

裴知良胳膊肘撑在腿上,低头蒙脸,大抵是情绪起伏太剧烈,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他是不是很严重了,他刚刚……”裴知良尽力调整情绪,声音瞬间苍老了很多,“刚刚都没认出我。”

傅书濯把医生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当然斟酌挑拣过:“大致是这么个情况。”

裴知良:“所以…连你也忘了?”

傅书濯扯了下嘴角:“是。”

“专家的意思是,他还年轻,跟老年人不同,好好吃药配合治疗,再保持良好情绪,不是没有可能治愈。”

裴知良并不抱什么希望,他对阿尔兹海默症的了解比傅书濯只多不少,至今没有哪个国/家对这项疾病有所攻克,也从没听说谁能从糊涂变回清醒的。

他眼里染上红丝,可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裴知良已经是大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先是送走了发妻,结果儿子又得上了同样的病。

傅书濯承诺道:“您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照顾好炀炀,陪他治疗。”

裴知良不可置否,他抬头看向自己自己这个准女婿的脸:“你最近休息得不好吧。”

傅书濯下意识说:“没有——”

裴知良摆摆手打断他:“你不用否认。你现在经历的我都经历过——晚上不敢睡太沉,一晚要醒好几次看看她情况,白天也一样,只要她离开我视线一分钟都心慌。”

傅书濯交叉的十指紧了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这是一个月很辛苦吧,我是过来人,知道照顾这种病人有多累。”裴知良直视他眼睛,“他现在还算好,只是遗忘,生活还能自理,可等到后期,慢慢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傅书濯:“我已经全面了解过——”

裴知良摇摇头,心平气和地问:“你能坚持一年,可十年,五十年呢?”

傅书濯毫无犹豫:“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裴知良显然不信:“我是觉得,这么多年了,什么新鲜感该体验的都体验了,裴炀也不再年轻……你是不是能把儿子还给我了?”

傅书濯心口一疼,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他不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而是因为面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眼眶通红,是真的在恳求他。

裴知良知道这病有多磨人,他不相信傅书濯能对裴炀不离不弃,还是个男人。

裴炀还有几十年好活,傅书濯对他的情谊能耗几年?

“我和炀炀在一起十七年,如果是新鲜感,早该分开了。”傅书濯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多年里,我只动过一次放弃的念头。”

裴知良这次没打断,听他说了下去。

“大一的时候,我跟他的事被您和妈知道了,他没了经济来源,陪我一起边上学边兼职……”

傅书濯回忆着从前的事:“那会儿我们挤在一个只有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厕所都在阳台上,也没有空调,他受蚊子欢迎,夏天咬得身上全是包。”

裴知良张了张嘴,别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那是我唯一一次后悔把他骗到手,觉着他不该跟我过这样的日子。”傅书濯声音低哑,“而现在,您是要我在最舒服的时候放弃他?”

裴知良:“你们……”

“——不可能的。”这次轮到傅书濯打断裴父,他调整着自己凌乱的呼吸,“把裴炀还给您,和他继续留在我身边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您永远是他父亲,而我也永远会站在他身边,不论贫穷还是疾病。”

他们一起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吃过泡面,一起在四十度的高温天下为创业发过传单,在创业初期为了谈成项目顶着倾盆大雨去蹲合作商,然后一身狼狈的回家,双双发烧感冒。

他们什么都经历过了,凭什么不能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