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第2/3页)

明明昨天医生才开刀,为他取出了体内所有大块的晶体。

情况怎么会突然恶化成这样?

“先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吧。”陈念注意到傅天河身上还有零星伤口,这么脏的地方很容易引发感染。

他和陈词两人合力,分别抬着傅天河的肩膀和双腿,艰难地把Alpha转移到稍微干净一点的空地。

傅天河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陈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断颤抖。

呼吸非常微弱,微弱得几乎就要感觉不到。

陈念立刻通知沙弗莱,他们已经找到傅天河了。

他发送定位,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帮手过来。

陈词快速检查着傅天河全身,Alpha身上满是细小的伤口,大都是疯狂穿行在垃圾山中间,被刮擦出来的。

在Ashes的侵蚀下,傅天河的皮肤变得格外脆弱,一碰就伤,淌出带有粉尘的脓血。

他伤得最重的地方还是右臂。

傅天河依靠蛮力,硬生生将隔离病房的玻璃墙击穿,骨骼承担了太大的冲击力,散落的玻璃碎片更是将周围割伤。

如今晶体正争先恐后从身上所有伤口伸出,无论是大是小,如同惊蛰之后的植物种子,铆足劲地将幼芽拱出泥土。

多年前的景象又侵占了陈词脑海,透明的管道之下,众多哀嚎者正在溶解,极端的痒让他们不断抓挠身体,早已脆弱不堪的皮肤溃烂,浓稠血肉流淌出来,而体内紫荆终于找到出口,争先恐后地涌出。

他双手颤抖着,摸到傅天河胸前,想要解开他病号服的扣子,看胸口处的情况如何。

鲜红的血染红了陈词手指,他却突然在傅天河左胸处口袋中,摸到了某个凸起的东西。

陈词将手伸进衣袋,他本以为傅天河从医院病房里带来了什么东西,触感却格外柔嫩。

他将那东西拽出来一些,发现是一朵晚香玉。

洁白的花已然被傅天河吐出的鲜血染红,一路逃窜中,Alpha小心翼翼护佑着胸前的花朵,却在最后跌倒在垃圾山,不慎将它压在身下。

花被摧残得扁平,流淌出半透明的汁液,和血混合在一起。

陈词愣住了。

他轻轻把那朵花捧在掌心,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中,无从嗅见它清新的芬芳,原本洁白的花瓣也早就全然猩红。

垃圾山的另一面,就是回收站的边缘,只要向外迈出去一步,就会从百米高空中跌落,坠入下方的海面,消失在卷起的白色泡沫中。

有风吹过。

眼前Alpha被紫荆和血液摧残到灰败的面容,熟悉又陌生。

初见时他眼中满是不怀好意,分明是最低级的见色起意,却又在之后的相处中,表现的那么纯情。

他趴在机床边,手把手地教授每一种零件的功能,又小心地和自己保持距离,不去引得可能出现的反感。

他坐在遗弃郊区的帐篷前,收拾着饭后的锅碗瓢盆,即将消散的晚霞在他宽阔肩头,洒下橙红色的耀眼光芒。

他趴在皮筏艇上,将自己牢牢拥在怀中,抱着必死决心表白,以及探测平台上,暴雨里落在后颈处的吻。

无数的画面在陈词眼前浮现,最终汇聚成为斑驳的血迹。

傅天河跪在唐纳德身前,他双臂被铁链紧锁,手指伸进右眼,将那颗金色的义眼连带着血肉,生生挖出。

他们拼尽全力,去追寻目标,寻找活下去的方法,最终却只能无奈地躺在垃圾堆里,等待着躯体腐烂。

痛,太痛了。

那些无法准确形容的奇怪感觉是如此陌生,充斥着着空洞的心脏,疯狂噬咬。

没有,分明没有受伤,那为什么会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呢?

恍然间陈词感觉陈念似乎是扶住了自己,弟弟焦急的喊声,并不能被大脑清楚分析。

他眼前只有那片鲜红,还有被Alpha小心翼翼保护在胸口,却终是摧残殆尽的花朵。

一直以来蒙在他周身的那层膜被看不见的手撕扯着,太过汹涌的能量在胸中郁结,如决堤的洪水在每一根血管中奔流。

他就像是一个封闭的容器,明明盛满了能够容纳的最大程度,却还在有源源不断的东西填充进来,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相互挤压到几近实质的地步。

带来的却只有极度痛苦。

他就要爆炸了,整个人碎成一滩。

……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傅天河。

傅天……河……

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傅天河脸上,发出吧嗒一声轻响,它溅起小小的水花,将Alpha上的血迹冲开一些。

没等陈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又是一滴水落下,砸在傅天河唇边。

接二连三滴落的液体冲去了Alpha上的鲜血,陈词以为是下雨了,他抬头望向天空,天色昏暗,四下干燥,风卷着臭气,连一滴雨的影子都见不到。

水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温热地聚集在下巴处,最终不堪重负地滴落。

吧嗒。

陈词这才意识到,那是他的泪。

他将近十九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无缘无故落下了泪。

不是切开了洋葱,不是尝到了很酸的东西,不是眼睛被强光刺激,也不是疼痛中的生理性泪水。

那层膜被冲开了一道缺口,再也无法拦住充满全身的澎湃情感。

那些对陈词来说全然陌生的、稀奇古怪的情绪汹涌冲出,决堤般淹没了他整个世界。

就连身体也随之颤抖,陈词见过很多人哭,痛苦的嚎啕,悲伤的啜泣或是无言的流泪。

他的心冷得像一块石头,总是无动于衷,眼眶干涩,一滴水也挤不出来。

原来哭是这种感觉。

所有的情感都得到了宣泄,那些被冲刷着,流淌出来的东西,都是什么呢?

恐惧,悲伤,痛苦,和怜惜。

是这些吗?

还是迷茫,无措,惊慌和麻木?

又或是全都有。

完全陌生的东西混杂在一起,随着眼泪滴落在傅天河的脸上。

蔓延的紫色晶体仿佛发出滋啦声响,被陈词泪水中含有的生物因子溶解,不甘地将战线后撤,盘踞在被刺穿的眼眶中。

最开始陈词只是默默流泪,到后来他轻声抽噎着,紧紧握着傅天河满是伤痕的手。

那只手的指尖都被磨破,硬物正试探着,想要刺出。

——他情感缺失的哥哥,竟然哭了?!

陈念跪在旁边,沉浸在震惊当中,却骤然发现,陈词的左肩,竟然在隐隐发光。

那并不算多么明亮的光芒,在即将日落的傍晚,隔着两层衣裳,很难被发觉。

陈念愣了。

他瞬间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惹恼沙弗莱,跑到别墅里寻求Alpha谅的晚上。

当时的他应该还在低烧,接受了沙弗莱所谓是“惩罚”的标记,他并未注意到,只是事后沙弗莱随口提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