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第2/4页)

经过一个下午的曝晒,寄生在龟壳上的藤壶松动了许多,傅天河趁着天黑不热抓紧时间干活,已经清理出很大一片。

夜已深了,耳边充斥着海浪的哗哗声,陈词把防滑垫铺在龟壳上,打算就此休息。

龟壳很大,让表面的弧度显得很小,就像在地面上不会感觉到地球是圆的一样,躺着的时候如同平地。

傅天河也和陈词一起躺下,慕天席地地躺在睡袋里,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再度袭来。

上面是天,下方是海,同为深沉颜色,万一在睡梦中出现什么意外,海龟没有一直浮在水面上,那他们就会直接在梦中淹死。

“你和它商量好了吗?我们睡着的时候会不会……”傅天河欲言又止。

陈词:“应该不会有事。”

好吧,既然九月说了,那自己就相信他。反正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忧虑还是让傅天河入睡有些困难,躺下好久,他才慢慢陷入混沌。

很久没做过的梦竟然在这时候出现。

他听见海浪哗哗,看到朝着岸边翻涌而来的浪潮,卷着白色的水花。

很多大人和孩子在海边嬉戏,纵情欢笑,他也一样。

身后母亲在喊他的名字,他却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向着更深处探索,他从小就是游泳的一把好手。

有什么东西正从远方飘来,泛着金属的冷光,他游了过去,好奇地伸出手——

母亲的呼喊这一瞬间变为嚎啕哭声。

傅天河回过头去,看到的却不是午后明媚的海滩,滔天火光卷走一切可视之物,燃烧成焦炭和灰烬,母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他指尖流淌出浓稠的紫色,茫然站在原地,喃喃出声:“……妈妈?”

海浪将他淹没。

傅天河狼狈地从噩梦中挣扎醒来,睁开酸涩的双眼,就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陈词双手撑在防滑垫上,正低着头静静地望着他。

天边泛起鱼肚白,光芒照亮海面上的薄雾,傅天河缓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眼角有几分湿润。

他抬手将湿迹擦去,右眼深处又在泛出难忍的痒意,傅天河用力按了按自己的那颗假眼,让疼痛把它遮掩下去。

“做了个噩梦。”他解释道。

陈词点点头,没有多问,临时标记让他们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共通,难言的强烈伤感传递而来,被一层透明的膜挡住,陈词感觉到时,已经相当淡了。

但对他来说,仍旧是新奇的。

傅天河打起精神,梦境已经随着他的清醒迅速消失了,但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些场景,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他记忆的废墟中。

就算时隔已久被翻找出来,仍带着刻骨铭心的疼痛。

两人吃过早饭,傅天河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给海龟清理背壳。

“我们现在到哪儿了?”他问。

陈词:“它在顺着洋流前行,具体会去哪我也不太清楚。”

经过这一夜,傅天河也已经不再担心了,海龟看起来非常信守承诺,一直平稳地浮在海面上,让他们不至于被淹掉。

自己只需要安心陪伴在少年身边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不必忧虑。

趁着太阳还没起来,傅天河和陈词抓紧时间清理龟壳上的寄生者,两人都是干活麻利的人,工作效率很高,不到一天就清理出大半,摆脱掉这些烦人的寄生者后,海龟行进的速度明显也快了许多。

现在又回到了没有信号的境地,他们的行动范围局限在龟壳上,才是真正的无聊。

两个人闲着没事儿,就靠干活来消磨时间。

陈词还没有放弃和海龟的交流。

他询问海龟为什么想要靠近他?得到的答案是“光”。

问它们想要将他带到哪里去,便听到不断重复的“回家”。

陈词沉默片刻,换了种方法问:【我的母亲在你们那里吗?】

【耶梦加得……】

这一次,陈词终于听到了不同的回答。

耶梦加得,这是那个海皇耶梦加的吗?陈词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海龟继续传递信息:【弗洛里达……米德加德……睢漳之渊。】

陈词大学就读海洋科学专业,这些属于海皇的名字他早就烂熟于心。

耶梦加得,弗洛里达,米德加德都是十分神秘且强大的海皇,而睢漳之渊则是出自于古老的山海经,如今用于指代长白山天池火山爆发后形成的海底裂隙。

如果记载没出错,耶梦加得在北冰洋海域,弗罗里达在北美洲的海底黄石火山坑中,米德加德则在好望角位置活动。

这几只海皇的分布地相差甚远,为什么会被同时提及?还是在自己询问母亲身份的时候?

陈词想不明白,他暗暗记下这些回答,又问:【你们所有人都想让我回去吗?】

【杀掉,我……保护,光。】

陈词琢磨着,海龟的意思大概是众多原初生物并不都是一伙的,有一部分想要把他杀掉,另一部分把他看作光芒,试图保护起来,海龟应该就属于后者。

这倒在陈词的理解范围内,众多原初生物划分成很多阵营,它们各自归属于区域内强大的海皇,时常会有争夺地盘行为的发生。

看来自己以后也得更注意一点了,虽然控制海龟供自己驱使的实验已经成功,但说不好还会遇见其它想将他杀掉的原初生物。

他需要准确识别谁是敌人,谁又会是朋友。

【那你知道月光吗?就是那个差不多在二十年前倒塌的信标。】

海龟沉默了。

就在陈词以为它不会回答之时,低沉的声音再度回响在他的脑海:【……家,回家。】

回家?陈词一愣。

月光就是那个原处生物们想要带他回去的家?

仿佛浓重迷雾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拨开,陈词陡然意识到——他如此迫切地想要去到雪原上早已坍塌的信标,是不是也正因为此?

他和陈念出生的前几个月,父亲曾出征月光,击败海皇沧龙,拯救被困其中的上万民众。

他们的母亲和众多海皇脱不开关系,而家又在月光之上。

陈词下意识抬手按在胸口,皮肉和肋骨之下,一颗心脏正在胸腔中平稳跳动。

他很确定,这是一颗属于人类的心脏。

傅天河趴在龟壳上,吭哧吭哧地干着活,一抬头就看到陈词眉头轻锁,似在垂眸思索些什么。

九月脸上很少出现表情,别说哭和笑了,少年连作为一个正常人生理性的惊讶和恐惧都很少有。

傅天河默不作声地欣赏了片刻,他忍不住想,如果九月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肯定很好看吧。

阳光逐渐毒辣起来,两人重新用帽子和防晒衣将身体武装,尽可能不再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