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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些增强的景象之外,束装的视像正将轨线信息和计算数据叠加在眼前,虽然这些数据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但对这些适应太空的驱逐者来说,必定攸关生死。这些方程式和函数一闪而过,似乎飘浮在了遥远的某处,我只记得其中的一段:

即便不明白这些公式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我们正极速冲向星树。我们从飞船那儿得到了速度,又从太阳风和离子流那儿获得了更多的推力。我终于明白这些驱逐者能量翅翼是怎么让人在太空中极速飞行的,但怎么才能在一千公里的距离内刹住车呢?

太棒了,传来罗莫的声音,太妙了。

我转了转脑袋,只见我们来自天山的飞行师朋友正在几千米外的右下方,他已经进入了多叶区,现在正在蓝色朦胧的密蔽场上方俯冲翱翔,那层能量场就像是一层滤息膜,包裹着众多树枝之间的空间。

他到底是怎么做的?我纳闷道。

这一次,我肯定又把脑中的这个念头默念了出来,因为我听到了罗莫那低沉独特的笑声,他送来了信息,劳尔,用你的翅膀。和树,和尔格一起合作!

和树,和尔格一起合作?我的这位朋友肯定是失去理性了。

然后,我看见伊妮娅张开了她的翅膀,她用意念和手臂的动作操控着它们。我望着她对面的树枝形成的世界,它们正以令人心惧的速度朝我们逼近。接着,我开始明白其中的技巧。

好极了,传来崔芬耶·尼卡加特的声音。正面迎着风,很好。

只见两位适应太空的驱逐者如蝴蝶般扑扇着翅膀,从星树升起的等离子能量流将他们包围,转眼之间,我从他们身边疾速飞过,就好像他们打开了降落伞,而我还在自由落体。

我在拟肤束装的能量场内气喘吁吁,心脏猛烈跳动。我奋力张开手臂和双腿,用意念驱使翅膀张得更大。能量褶微微闪光,张开到至少两千米长。在我身下,一大片枝叶缓缓移动,缓慢而有目的地转着方向,仿佛一出自然的延时全息影像,记录下花儿自动跟踪日光的景象。这些枝叶互相交叠,形成了一只直径至少达五公里的光滑碗碟,最后变得如同反光的镜面一般。

日光照耀着我。要是直接用眼睛毫无防护地观看这一切,那我瞬间就会被灼瞎。幸好束装的目镜已经将光线极化。我能听见日光正猛烈捶打着我的拟肤束装和翅翼,就像是豆大的雨点捶打着金属屋顶。我将翅膀张得更大,接住猛烈的太阳风,就在这一瞬间,底下星树上的尔格折叠了太阳圈矩阵,将等离子流折射回我和伊妮娅的身下,我们也因此迅速减速,但还不至于太费劲。我们扑打着翅膀,飞进星树阴凉的外部树枝丛,此时此刻,束装的视像中还在往我眼前流动着一条条数据。

不知何故,我确信巨树提供了以质量和反光度为基础的足量日光,而尔格提供了足量的太阳圈等离子和磁场反作用力,在两者相互作用下,我们可以以接近零的速度,落在巨大的主树枝或密蔽场上。

我和伊妮娅跟着两位驱逐者,学着他们的样,一忽儿展翅高飞,一忽儿拍打翅膀,降低速度,继而大大张开,接住日光,重新加速,在外部树枝间游窜,或是高高地飞行在星树外部的多叶枝丛上。接着,我们又深深地潜入了树枝间,折起翅膀,飞过一个个核心密蔽场外的荚舱,掠过一座座桥,蹿过忙碌的太空鱿鱼,这些生物的触手比领事的飞船还要长十倍,后者现在正小心地减速,穿越多叶区。接着,我们又重新张开翅膀,一路急升,飞经一大群一大群飘在空中的阿凯拉特里血小板,在我们经过时,这些蓝色脉动的生物似乎在朝我们招手。

在微微闪光的密蔽场下,有一块巨大的树枝平台。我不知道这对翅膀能不能穿透能量场,但帕洛·克洛尔的确穿了过去,只是闪了一下,就像一名优雅的跳水运动员刺破了平静的水面。崔芬耶·尼卡加特紧随其后,接着是罗莫,继而是伊妮娅,最后是我。我折起翅膀,缩成十几米宽,接着穿越了这个能量屏障,重新回归了空气、声音、香味、凉爽微风的怀抱。

我们着陆在平台上。

“初次飞行,你们完成得挺棒。”帕洛·克洛尔说,她的声音经大气合成,“这仅是我们生活的一瞬,我们想和你们分享一下。”

伊妮娅解除脸部的拟肤束装,它流淌成一个水银般的衣领。她的眼睛闪耀着光芒,一如以往,充满了勃勃生机。白皙的肌肤泛着红晕,头发粘着汗水,湿漉漉的。“真棒!”她喊了一声,接着转身捏捏我的手,“太棒了……多谢。谢谢,谢谢,谢谢,自由人尼卡加特,自由人克洛尔。”

“万分荣幸,尊敬的传道者。”尼卡加特颔首说道。

我抬头一望,意识到“伊戈德拉希尔”号已经在我们头顶靠岸,树舰几公里长的树枝和树干已经与生物圈的树枝融为一体。我之所以知道巨树之舰在那里,是因为领事飞船在缓缓入港,正被一只工作乌贼拉进储藏荚舱。我能看见一名名克隆船员,他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把众多的补给和莫比斯立方体带到海特·马斯蒂恩的树舰。还能看见几十条植物茎梗状的维生脐线和连接杆,从星树连接着树舰。

伊妮娅没有松开我的手。当我将目光从头顶的树舰转回到她身上时,她朝我靠近,吻了吻我的嘴唇。“能想象吗,劳尔?有成千上万适应太空的驱逐者生活在那儿……时时都能看到那些能量……在空旷的太空中飞行几个星期、几个月……沿着磁力场的弓形激波流和星球周围的涡流奔行……骑着十天文单位外的太阳风等离子激流,向更远的太空飞去……飞向离恒星七十五至一百五十天文单位远的太阳层顶的终端激波疆界,飞到太阳风停止、星际介质出现的地方。聆听宇宙之海的低声细语,惊涛拍岸。你能想象吗?”

“不。”我回答。我无法想象,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当时的我完全不能理解。

贝提克、瑞秋、西奥、卡萨德和其他人都从一条转运藤蔓上爬了下来。瑞秋为伊妮娅带来了衣物。贝提克拿着我的。

驱逐者和其他人又围住了伊妮娅,急切地寻求各种问题的答案,想要得到进一步的指令,汇报基甸驱动无人飞船即将发射的消息。我俩被拥挤而上的人群冲开。

伊妮娅回头一望,向我招着手。我也举起了手——仍旧穿着拟肤束装的银手——向她挥动,但她已经不见了。

那天晚上,我们好几百个人乘上了一艘转运荚舱,由一只乌贼拉着,沿着生物圈星树的内表面,在黄道面之上朝几千公里外的西北方前进,但旅程只花了不到三十分钟,因为乌贼走了条捷径,在太空中穿出一条弧线,从我们的那个区域径直前往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