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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肌肉在痉挛,于是我爬出座舱,试图在小舟顶部伸展一下身体,同时紧紧抓着帆伞的吊索,维持平衡。这样做很危险,但是我必须伸展一下。我仰天躺在那儿,抬起双腿,凭空做了几下蹬自行车的动作。接着又做了几个俯卧撑,抓着座舱边缘维持平衡,当肌肉不再痉挛后,我爬回小舱,假寐了片刻。

也许,说起来会感觉很奇怪,那天下午,我的脑子一直在胡思乱想,当时明明还有异星乌贼鱼游在我的身边,随时都会把我吞下,又有那些异星血小板生物在小舟和帆伞的周围几米内舞动浮游。对于陌生之物,如果它并不总是展现出有趣的行为,那么,人类的大脑会很快习惯它们的存在。

我开始思念过去的几天,过去的几个月,过去的几年。我思念伊妮娅——想起抛下她独自离去——思念我所抛下的别的人:贝提克、塔列森的其他人、海伯利安上的老诗人、维图-格雷-巴里亚那斯B上的德姆·洛亚一家人、天空星七号上冰冻风洞中的格劳科斯神父,还有同一个星球上的奇查图克人,比如库奇阿特、奇阿库、库奇图、奇奇提库——伊妮娅确信,在我们离开那颗星球后,格劳科斯神父和我们的奇查图克朋友都遇害了,但她从没解释过她是如何得知的——我还思念身后的另一些人,回想起多年前离开家乡进入地方军服役时,外婆和部落的其他人和我挥手道别时的一情一景,那是我最后一眼看到他们。每一次,我的思绪都会回到离开伊妮娅的那个场景。

我离开了太多人,让太多人做了我本该做的工作,为我战斗。从现在开始,我将为自己战斗。如果我能再一次找到伊妮娅,我会永远和她在一起。这一决心开始像怒火一般在我体内熊熊燃烧起来,但要在这无垠的云海中找到远距传送环,就像大海捞针一样,这无疑给我绝望的情绪来了个火上浇油。

你认识

传道者

她碰触过

你(?!?!)

这些话不是通过声音说出的,也不是我耳中听到的。它们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头颅内直接敲打。我头晕目眩,紧紧抓住小舟两侧以免自己被震得掉出去。

你是否被

传道者

碰触过/转变过

从那个人身上

学会了

听/看/走

(????)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偏头痛打击着我。每一击都力道十足,绝对会打得脑出血。那些字在我头颅中呐喊而出,用的却是我的声音。也许我快要疯了。

我擦去眼泪,凝视着那头巨型乌贼及那群绿色血小板状的寄生物。那个庞大的生物正在搏动,收缩,伸展卷曲的丝蕊,穿游在寒风之中。我无法相信那些话是由这个生物说出来的。我也不相信心灵感应。我望着那群浮游圆盘,但它们的行为没有显示出多少具有高等意识的感觉,事实上就跟光柱下的尘埃毫无二致——甚至比不上同步运动的鱼群或是蝙蝠群。我喊道:“是谁?谁在讲话?”说完,便觉得很傻。

我眯起眼,以为那一连串字会再次袭进我的大脑,但是,不管是那头巨大的生物,还是它的同伴,都没有回应。

“谁在说话?”我大喊道,风刮得越来越猛,但还是没有回应,只有吊索在击打帆伞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突然,小舟猛地转向右边,抖动了一下,接着又转了个方向。我向左侧转去,期待会看到另一头乌贼鱼,一头朝我袭来的乌贼鱼。但是,朝我逼来的却是更加恶毒的东西。

在我聚精会神盯着从北面过来的异星生物时,一团滚滚的黑色积云从南面涌来,几乎把我包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黑色长条云从受着热量驱动的暴风云中窜出,在我身下动荡,就像是黑漆漆的河水。底下的深渊中闪动着一道道闪电,从黑色的暴风云柱中窜出一个个涌动的球状闪电。离我极近之处,十几股龙卷风悬浮在我头顶流动的乌云下,盘旋着,一团团如蝎尾般的漏斗云飞速地朝我袭来。每一个漏斗都和那头乌贼怪差不多大,甚至还要大——它们正疯狂旋转,垂直高度达数千米——每一个还在生成一簇簇小龙卷风。我这薄纸般的帆伞肯定经受不住这些涡流的考验,就算是擦肩而过也支撑不住。而且,这些漏斗正极速朝我奔来,根本不可能打偏。

船舱在颠簸,在摇晃,我在里面站起身,幸好用左手抓住一根吊索,这才没有掉下去。我的右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起,冲着龙卷风,冲着对面动荡的风暴,冲着远处无形的天空,挥舞起拳头。“天打雷劈的!”我大喊着,但这些呼喊早被咆哮的暴风盖过。我的背心被风吹得噼里啪啦乱响,一阵狂风几乎将我卷进大漩涡。我将身体远远探出小舟,迎着风暴支撑住,这样子就像我在冰架上见过的一个跳高滑雪运动员,他曾在半空中愚蠢地平衡了片刻,之后一头坠落。我再一次挥着拳头,大喊道:“混蛋,有种放马过来!我干死你们这些神!”

就像是对我的举动作出了回应一般,其中一个龙卷风漏斗从侧面逼近,急速旋转的圆锥体用最底端向下刺来,就像是在寻找坚硬的表面进行破坏。它从我身边擦过,离我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是它经过时骤降的气压让小舟和帆伞打了几个转,就像是正在泄水的浴缸中的玩具船。这个狂风敌手离开后,我一头倒在滑溜溜的小舟上,要不是双手胡抓一通,幸运地抓住了一根吊索,我这条小命就要在这片虚空报销了。当时,我的两条腿已经完全掉出了船舱。

和擦身而过的那漏斗风一同而来的还有一阵冰雹。有些雹子甚至有我拳头那么大,它们砸穿了帆伞,重重击打着小舟,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阵钢矛弹击中了目标,它们也击中了我的腿、肩膀、后腰。疼得我几乎松脱了手。但也没多大关系,我意识到,虽然我紧紧抓着摇摆不定的小舟,但是帆伞已经被砸出了几百个窟窿,只不过因为顶盖的保护,我才没被冰雹砸成碎片,但现在三角形的薄布已经被打成了蜂窝。同刚刚突然得到升力一样,现在突然失去了升力,小舟便迅速坠向数千公里下的黑暗。周围的空中全是龙卷风,我紧紧抓住接在船体上的那段吊索,船体早已被砸扁,而吊索也没有了用处,但我撑在那里,并决定保持这个动作——一直撑在那里——直到我和小舟、收起的帆全都被压力压扁,或是被狂风撕成碎片。我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喊叫起来,但这次的喊声听上去大为不同——几乎是在欢呼雀跃。

往下坠落了还不到一千米,我和小舟的速度便远远超越了海伯利安或是旧地的终极沉降速度,此时,那条乌贼鱼开始朝我冲刺过来,当时我已经把它忘在了脑后。它的速度肯定快如闪电,在空气中急速推进,就像是水里的乌贼鱼喷射流体,扑向它的猎物。当那长长的进食触须上下波动,将我包裹,无数巨大的触手缠绕、探索、包覆而来,此时此刻,我觉得它终于饿了,决定不让到手的晚餐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