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页)

他看了盛欢一眼,神情仿佛是被层层云翳遮挡着,显得无比阴郁:“当年那件事,本不应该让你知道,但要将你一直瞒在鼓里,我又很不忍心。”

说完这些话,他又沉默起来。这还是盛欢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起温鸣玉与盛云遏的往事,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首次主动催促对方:“许叔叔?”

许瀚成把那根香烟捏来捏去,糟蹋的不成样子,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盛欢静静的等待着,几分钟后,才听见对方的声音:“你的母亲……当年对三爷做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讲到这里,他忽然退缩了,匆匆地起身向盛欢告别。临行前,许瀚成再度询问了他一遍:“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

盛欢正要说话,他却在他唇边竖起一根手指,抢先道:“今晚你先住在这里,但你的去留——这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做出决定,我先回去向三爷转告,只有得到他的允许,你才可以离开,懂吗?”

他仍在竭尽全力的挽留,盛欢理解许瀚成的好意,便没有反对,向对方点了点头。

许瀚成的背影很快就融进了巷口的夜色里,盛欢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依然怔怔地站在门外,耳边回响起方才的对话。

很不好的事情?依照温鸣玉对待自己的态度,盛欢觉得那大概是一个委婉的说辞。他原先很好奇盛云遏与温鸣玉当年的故事,但现在听到这句话,竟然让他有些害怕再深究下去。

三天之后,盛欢又一次回到了珑园,张妈跟着他走来走去,看他把自己的旧衣服找出来,一件一件往箱子里塞,仍旧不敢确信这个消息,一遍遍地询问:“小公子,你真的要走了吗?你不回家,以后要去哪里?”

盛欢收拾完最后一样东西,啪的一声合上了箱子,才回答她:“这里不会是我的家。”

张妈被他堵得许久说不出话,见他提着箱子往外面走去,这才又追过来,说道:“你怎样就带走这些东西,那些衣服都不要了吗?现在天气还很冷,你不戴围巾,大衣也不穿一件,会受冻的!”

难为她在这时候仍惦记着他的身体,盛欢脚步顿了顿,向对方微笑一下:“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

这还是张妈首次看见盛欢的笑容,她一下子怔住了,现出有些难过的神情,只道:“照料你是我份内的事,你何必道谢呢。”

盛欢没有再说什么,他慢慢走出北苑,从一条石桥上经过时,忽然又驻足了。今日没有阳光,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东边那一片楼阁都被薄烟似的灰云覆着,像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看起来格外冷清萧肃。盛欢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到那里的情景,其实距现在也只过去了几个月,但他总觉得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许瀚成在三天之后才带来了温鸣玉的答复,对他道:“三爷让你自行决定,留或不留,他都不会干涉。”说这话时,许瀚成的语气难得有些犹豫,仍旧努力地劝说:“他这人总不爱讲真心话,就算是要挽留你,也绝不会说出来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和他赌气,还是和我回去吧。”

这其实是盛欢意料之中的答案,他那时拒绝的很果断,并未觉得有任何异样。但现在站在这里,盛欢像是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离别般,很想再看见那个人一眼。

不过他也仅是想了一想,并未抱任何期望。

盛欢出了大门,外面的风比珑园里要大许多,刮得他脸颊生痛。走下台阶后,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望了珑园一眼。

他正站在那里发呆,一辆汽车忽然缓缓驶来,停在他身侧,有人唤道:“小公子。”

盛欢回过头,看见司机下了车,对他道:“请您上车吧,三爷让我送您一程。”

在这种时候,盛欢实在不想与温鸣玉有关联的任何人或物接触,立即拒绝:“不必了,我……”他没有说完,却见那辆汽车后座的门突然打开,里面已经坐了一人,那人肩上松松垮垮地搭着漆黑大氅,正靠在车座上,微微挑起那双极其秀逸的眉,含笑望了过来。

“我想送一送你。”温鸣玉轻轻地问:“不肯给我这个面子吗?”

这个人一笑起来,还说这样的话,盛欢简直没有任何办法抗拒,唯有依言上了车。司机替他们合上车门,砰的一声,霎时把盛欢所处的世界变成了一个狭窄密闭的空间。盛欢少有机会可以离温鸣玉这样近,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极淡又清苦的香气。他低着头,心跳因惊喜而变得慌乱,他没有想到竟真的可以再见到温鸣玉一面。

汽车慢慢发动,转向一边的街道。盛欢往窗外望了一眼,忽然听见温鸣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你这样急着要走,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太苛刻了?”

盛欢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顿时有些意外,否认道:“是我自己不习惯。”

温鸣玉却有些不信似的,只道了一句:“是吗?”

盛欢不想让对方知道真正的答案,正想找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又听温鸣玉说道:“我还欠你一个回答。”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尾,盛欢没有听懂,疑惑地望着身边的人。温鸣玉低头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有几许冷酷的意味,他道:“那日的事,我相信你。”

那日的事——盛欢立即反应过来,温鸣玉指的应是那场宴会上的闹剧。这曾是那日他最想听见的四个字,可现在由对方亲口说出,却已经无法让他产生任何情绪了,盛欢避开温鸣玉的眼睛,低声开口:“我知道。”

“您或许早就清楚,是温少爷有意捉弄我。但您不愿当众拆穿他。所以之后我离开许多天,您都没有追究我的意思、”这些猜测在他心底盘桓了好几日,如今看到温鸣玉这副神情,他倒可以确信自己没有错了:“若我真的闯下大祸,您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我。”

温鸣玉静静地听着,只是面上的那点笑意慢慢淡去了,待盛欢说完,他才往后一靠,指尖轻轻敲打着膝盖,反问道:“说不定是我对你格外网开一面呢?”

这次盛欢回答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快:“您不会的。”他又低下了头,尽管说出这句话让盛欢有一些难过,但他还是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您不会那样对我。”

温鸣玉许久都没有出声,盛欢还以为方才那番发言惹他生气了,颇为不安地去偷看对方。他刚抬起头,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温鸣玉的视线,对方竟一直看着他,没有笑,也没有生气,神情竟似有些无奈,盛欢被他这样注视着,一时间怔住了,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也许是盛欢现在的样子太过傻气,温鸣玉倏然展颜一笑,眼中宛如投映了漫天星辰的清光,他本来就有一副俊美绝伦的相貌,这样笑起来好看得几乎令人目眩。他问道:“你猜得没有错。我对你这样坏,难道你不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