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环境的二次评估及对工程的反思(第5/14页)

多萝茜扫视着二人,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你们俩就简单多了。”

八重波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多萝茜,抿嘴一笑:

“刚才您都听到啦?

“听得清清楚楚哦。你啊,帅气也得分时机和场合的,那种事情要娇羞一点才好。”

“已经过了娇羞的年纪啦。”

说完后,八重波把玲花的手臂夹在腋下,转过身子。玲花神色紧张地大喊道:“龙……龙一,难道?”

“多萝茜,下次再听您慢慢介绍您的丈夫。今天就先告辞了。”

“I wish you every happiness!” 多萝茜挥手送别二人。八重波背过身去,半拉着小鹿乱撞的玲花走出了事务所。

“喂!那可不是玩具。”

身着神官服的老人大喝一声,秃顶的周边还剩一圈金发,五个小孩“哇”地从岩石台座上跳下来。其中一个孩子的脚尖不小心勾到台座上的石头,石头掉落到了地上。

孩子们也没想把石头摆回去,边起哄边跑。

“说教泽维尔!”“不要被泽维尔抓住啦!”“秃头泽维尔!”

“哎呀……”

老人的真名并非叫泽维尔,而是叫亚伦·哈里法克斯,身份是一名宫司。他微笑着目送孩子们穿过牌坊沿着石阶跑了。站在他身旁的桃园寺闪之助不禁皱紧眉头。

“这可不行啊。得好好教训一顿才是为他们好。”

“是吗?我其实挺高兴的。因为那些孩子知道这块石头不可侵犯。”

亚伦弯下腰,抱起掉在地上的石头。只见石头如同婴儿头大小,表面已经风化,上面爬满了青苔,定睛一看非常像勾玉,应该是上古时代的工匠加工制成的。亚伦将其放回台座。

“一二三……正因为他们知道很神圣,所以才怀着好奇的心情过来捣蛋。在现在这个时代,还能有如此单纯的心。您不觉得很棒吗?”

“但那块石头不是这间神社的主佛吗?不会遭报应?”

“‘主佛’是佛教的说法,这个叫‘祭神’。更加确切地说,是从伊势皇大神宫移居到此的月读尊——飞明神。”

亚伦伸展了一下腰,注视着杉树林对面的南部天空。

“当初伊势神宫还没有设分社。‘飞明神’是这间筑山神社的初代住持给取的名字。”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学得不够扎实。”

“日本的神道虽然有些杂乱无章,但是非常有包容性,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宗教。你们自己祖先的教诲还是偶尔回顾一下比较好。”

“哎哟,说教泽维尔这就开始发挥本领了。”

两位老人相视一笑。

初冬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山顶上。二人在山顶的空地悠闲地散着步。这里是三重县北部山区的筑山神社。亚伦是神社的宫司。

虽说是神社,可这里没有大殿,只有一尊祭神——御座石。附近的人都把这里当公园,所以难免有人乱扔垃圾。

闪之助一边捡垃圾,一边问道:“您从神父变为宫司,就是因为日本神道的包容性?”

“我还持有基督教教师的资格哦。当然,也有可能是逐我出教会的信没追送到山里来。”亚伦毫无顾虑地回答道。

“我在家乡加利福尼亚州的教区接受按手礼成为一名神父。年轻的时候对天主教的教义没有任何疑问,直到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感觉非常苦恼。”

“第一次听您说。因为什么而苦恼呢?”

“恋爱啊。”亚伦眯起眼睛说道。

“我遇见了多萝茜。但是,您知道,神父是不能结婚的。我非常迷茫。主说‘生养众多,遍满地面’,但神父却不能结婚生子。这实在没有道理。当然,教义里面有相应的说明,但是一旦疑问萌芽后,任凭怎么解释都觉得只是牵强附会。为了寻求更加宽容的教法,几经辗转,终于遇见了神道。”

“您不是说神道很杂乱吗?”

“确实很杂乱,但也可以反过来说它非常有包容性。在神道中,从太阳和月亮开始,山、河、火、水,甚至未归顺的蛮夷,任何东西都能当作神。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才常说‘神明千千万’。您见过这么野蛮的宗教吗?当我了解到一个连路边的树、石头都能当作神来供奉的原始宗教居然还存活于一个科学进步的国家时,我感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

“中间夹杂着一代又一代的为政者制造的政治混淆哦。比如圣武天皇之后的神佛调和,战时对待天皇的方式等等……”

“没错,但那也是神道的包容性所致。基督教有了《圣经》之后,谁都不会想着改写它,添加新的神。但是,日本神道却擅长灵活变化。道教和它非常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神道的确喜欢尊崇某些东西。但是,其尊崇对象里居然有炉灶的火甚至厕所。有哪个奇怪的民族会供奉这些东西?只有日本人。”

闪之助津津有味地捋了捋胡须。

“然后,您就喜欢上这种奇怪的教义,横渡太平洋来了日本?”

“是啊,在皇学馆待了两年。之后,通过神社本厅的考试,成为一名神职人员。当时,可穿戴电脑还不能翻译古文,所以没少折腾。”

“效果如何?”

“非常失败,还和多萝茜大吵了一架。丈夫为了结婚跑去国外之后居然定居在那里,想想确实是本末倒置。但是,如果不在日本,我的内心无法妥协,最后以一年回家四趟为条件勉强说服了她。”

说到这儿,亚伦冷不丁笑出了声,自言自言:“我第一次见穿白无垢那么不合身的新娘。”

“之后,经过几次机缘巧合,来到了这间筑山神社。来了之后,我真切地感受到这里是多么适合自己。毕竟,祭神只是一块石头。没有任何虚饰,充满了朴素的自然崇拜气息。”

亚伦朝广场中央的御座石望去。只见他绕着御座石走了一圈,最后驻足在石头的西侧。

“举行定期祭祀活动时,大家就聚集在这里等待月出。起初,我非常不安,不确定自己作为外国人是否有资格参加,最后才发现纯粹是杞人忧天。”

亚伦摇了摇头,朝着晴朗的天空望去。白色的半月低低地悬挂在空中。

“那天晚上,当我看到月亮时,心里涌起一阵对自然的畏惧。月亮令五谷结实、发动潮汐、掌管女性月经、从又高又近的宇宙中守护人类,无论是美国人还是日本人都能平等地感受到它的力量。只要是地球上的人类都可以祭祀它。我终于明白了大和民族将月球奉为神明的内心感受。”

闪之助和亚伦并肩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半月看。和许多日本人一样,他并没有一颗非常虔诚的宗教心,所以亚伦的感动对他来说很新鲜。日本人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早已习惯尊崇月亮,还称之为“月亮大人”。这些东西如同表面灰尘被吹走的浮雕一般呈现在闪之助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