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京师大都,收到南地招安使团被抓消息后,果然举朝大怒。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日早朝,皇帝不仅将两位招安使的的父亲——当朝宰相谢雍和拓谷亲王骂了一通,其余文臣武将有一个算一个也都承受了帝王的怒火。

皇上之所以如此震怒,非南地有多重要,而是昨日他便已经收到了另一则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在蕲水称帝的徐贼开春后,便命其部下接连攻克了汉阳、襄阳等地。南地屡失,除了官军无能战力不足外,还因如今徐贼集结的叛军规模之大,已达到数十万,如此一来便控制了长江中游南北各州府,其人所率乱军势如破竹,只在向东扩张的时候,受到了割据东南的韩伋势力的阻拦,且遗憾败北,其余地方少有败战。

不过相比只占据南地未有北上之意的韩伋,显然是更靠近中原地区,且人数众多的徐贼势力对朝廷威胁更大,昨日的朝会,朝廷正商讨如何调集几省官军,出兵对徐寿真的红巾军势力进行剿灭,还没定出一个章程,第二日便又收到了招安使这边的坏消息,接二连三的地方叛乱,如何不让帝王恼怒!

散朝后,谢雍一脸凝重地回到府中,招来亲信,拧眉问道:“派去松溪县和乐县的人可回来了?”这亲信是谢雍的年少伴读,后来跟随谢雍一起到了京师,多年来深受重用。可以说,谢雍一些不方便明面上使的手段都是私底下派此人去办理的。

亲信见他面色不佳,忙不迭点头,“大人,派去松溪县调查当年坠崖之事的几人今早已经回府,我正要同您禀报此事。”

闻此,未等他禀报,谢雍便直截了当,沉声道:“直说他们查到了什么。”

亲信丝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据派去的人汇报,在当年马车坠崖地点不远处,有一隐蔽的村落,当年那村子曾经收留过一支过路的商队,商队中有一位商贾之妇不巧临盆,只能借宿在村中农户家中生产,一夜过后诞下一麟儿,听其形容,这借宿生产的商人之妻应该便是那位离开陈郡谢府的夫人。”

“啪!”谢雍一掌拍在案桌上,站在他身旁的亲信见此,立即低下头去,不敢发一言,只听他家主子语气阴沉道:“我那位好兄长倒是娶了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夫人,还养了一群拼死护主的好走狗,一个个都命大得很,当年我派了那么多人,竟还是让他们金蝉脱壳,苟且偷生至今!”

谢雍心道,若不是璞儿出使福州恰好遇见他那兄长的孽种,恐怕他还被蒙在鼓里。这孽种竟如此命大,如今还投到了反贼手下,不知道他那向来是世家公子楷模的兄长知道了,可会后悔生了这样的后代,此子幸好没入他们谢氏族谱,若不然,谢氏几百年的名声恐怕都被他毁了。

“大人,听说那谢时如今在那韩伋手下颇受重用,想来在韩伋倒下之前,我们是动不了他了。只是大公子受他们关押,恐怕得速速派人前去福州交涉,迎大公子回来才是。”

谢雍皱眉叹息,“出发前,我曾让璞儿去拜见一位福州参知,我同他有旧故,且王参知同韩家家主似有联姻的打算,有王参知作为引荐人,那韩家家主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不答应招安,也不至于关押我儿才是,也不知道他们在福州到底发生了什么,璞儿如今可安好……”

谢雍口中同自己有交情,且同韩家关系密切的王参知如今可谓是被他这一封引荐信给害惨了,谢璞一到福州,自然是遵照父亲的吩咐,给那王参知递上了门贴拜访,可惜他不知道,招安使团的人受到了密切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完全落入了韩伋等人眼中,就连那拜帖上的内容都被誊抄上呈给韩伋过目。

如今这形式,王参知哪敢为谢雍做这招安使团的引荐人,通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他算是明白了,这位主子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他自身如今都得夹紧尾巴当这官,战战兢兢生怕被抓到什么小辫子,就如同他的那些前同僚一样被一撸到底。

虽说他确实同谢雍有故交,但这当头,故交和所谓的事成之后的“酬谢之金”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前程和命重要?不仅如此,收到拜帖后,王参知左思右想,心虚不已,最后为了以表忠心,还将这拜帖殷勤地递到了韩伋跟前,以示自己绝无二心。

被拒绝登门拜访的谢璞不明所以,才最终打上了谢时的主意,没想到却触碰了韩伋的禁忌之地,如今在福州牢中,同兀思两人互相怨怼,日夜盼着他父亲来赎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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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风起云涌,处于旋涡中心的谢时却丝毫不受影响,送别船队后,时间一下子就进入到了四月,杨花落尽,忽而初夏。谢时一下子便忙碌起来,只在忙里偷闲做吃食的时候偶尔会忘记那个人已经离开,会下意识地唤他来分享,被岑羽撞见过一回后,还被打趣过,不过后来就连守着矿山不愿离开的岑大官人也被忙得焦头烂额的邱直等人叫走了。

虽然是被众人推着当了这书院山长,但谢时后来却越干越起劲,就连开设的课程都因其特立独行的形式和惊世骇俗的内容而远近闻名,吸引了不少周围的儒生前来求学,但小谢山长也不是没有烦心事,两月前书院招贤纳才,广招名师的告示发出去,却是应者寥寥,来应聘的皆是冲着书院的高薪和优渥待遇来碰运气的,大多都是半吊子水平,并无大师巨儒来应。

谢时发现,归根到底,还是如今南地叛乱,大多数士人都明哲保身,不愿涉险来此传道受业。听闻此事,宋郗老先生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如今盛暑未至,气序清和,正是书院开讲会的好时节。不若便借着开讲会的名义,邀请名士巨儒前来东沧,吾等只谈学问,不谈政治,届时愿赴者听,不必遍邀,到时候总能找到你满意的夫子。”

谢时顿时眼前一亮,果然姜的还是老的辣,宋老先生这一主意委实妙也。

“不过,这讲会总有人主讲,如今书院当中,就属您老最为资格来当这主讲者,若是小子上台,以我的浅薄学识,恐怕讲不了一刻钟,便会被人轰下台去,宋老您可不能推辞呀。”谢时给老先生戴高帽,开始极力劝说。

宋老完全不上他的钩,而是反向忽悠,“我那套学说,讲得多了,听得人都腻了,还是谢小子你的那套科学学说新颖奇特,发人深思,再说了,讲会一讲,最起码得讲上一天,老夫年事已高,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了这个罪了。年轻人得多担责才是啊,你说是不是。”

谢时哭笑不得,心道,您老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就您平时那健步如飞的样子,恐怕比不少孱弱书生还健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