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4/5页)

屋内杨氏闻声连忙往外走,儿媳妇和孙媳妇在身旁搀扶着她:“翠花啊,你可来了……你可来了!”妯娌俩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小刘氏红着眼睛,拉着他们往屋里走:“伯娘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幺儿大郎快进屋,这一路上冷了吧。”

“还行,不冷。”徐渊抱着小丫,刘灵芝拎着行李跟在后面。

进了屋,孙媳妇张氏赶紧把孝布拿来,给几个人带上,刘翠花穿上麻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就…就这么突然,都不给见一面啊?”

杨氏拉着她的手摇头:“谁能想到,昨个还说要跟大福上山去拉柴火,下午跌了一跤就不行了,后半夜咽了气。”

俩老了太太哭了半个时辰终于平复下心情。

刘翠花哑着嗓子问:“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杨氏点头:“寿衣是前几年提前备好的,穿着也合适,宝蓝底绣寿字的缎面褂子,用的都是好料子。”村里的老人大多过了五十岁就开始提前准备后事用的东西,省的用的时候抓瞎,总不能光着屁股上路。

“银子够使不?不够我这拿了些。”

“够用,棺材也是现成的,阴阳先生给看了日子,初十、十一不能出殡,十二下葬,埋在老坟茔地里咱爹身边。”

“哎……”刘翠花难受的叹了口气,生老病死,时至则行,谁也阻止不了,都是命啊。

“我原以为我病病怏怏的得走他前头去,谁成想竟让他抢了先。”杨氏说着说着又往下掉眼泪。

“可别这么说,嫂子你得挺住了,孩子们还指望你操心呢,你要走了谁疼他们?”

旁边儿媳妇和孙媳妇都红了眼睛:“娘,您保重身体啊。”

小刘氏是真心实意的心疼自己婆婆。刘家只有大福一个男丁,打她嫁过来那日起,杨氏拿她就当亲女儿一般,从没苛待过她。

“二伯母您劝劝她,从昨天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这么大年纪了,这么熬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刘翠花一听马上打起精神:“大嫂,你可不能这样,你还打算跟着大哥一起走了?你都给他操心一辈子了,也该享几天儿孙福了!”

杨氏熬了一天一宿,这会明显有些精神不济,靠在枕头上摇摇头:“我才不给他操心了呢,这辈子跟他就没享过一天福。”

“可不是!你说咱俩嫁到他们刘家的时候,穷的揭不开锅,事事都要靠自己,咱娘又是个泼辣性子,容不下人说一点不好,当年你生大福的时候,要不是没人管,哪至于让他落下腿脚上的毛病。”

提起这个杨老太太瞬间来了精神,支着炕坐起来,攒了一肚子的委屈忍不住往外倒豆子:“生大福的时候正赶上秋天,我让咱娘帮我看几天,我好去地里忙活忙活,结果她扭头就去了姑子家。”

“没办法我只能背着大福去地里干活,襁褓把孩子腿绑的太紧,勒坏了腿筋,刘树春那老王八犊子因为这事还打了我,我不心疼吗?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那会刚杨氏还年轻,刘大富又是她第一个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完全是摸石头过河。为了干活方便把孩子紧紧的绑在身上,哭闹也没管,结果晚上回家才发现儿子的腿都被勒肿了。后来刘大福长大才发现,勒坏那条腿始终比另一条细很多,走起路来跛脚。

“当年他踹我胸口那一脚,到现在阴天下雨还疼,你说我给他生儿育女他也忍心下得去脚!”

旁边小刘氏给自己儿媳妇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把粥端进来,看老太太这精神头至少能吃两碗。

刘翠花跟着一起骂:“都是没良心的,幸亏这条腿保住了大福的命,也应了这个名字,是个有大福气的。”

提起刘树春的不好,杨老太太也顾不上悲伤,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他当家,家里大事小情都是他说了算。刘树春跟刘老汉还不一样,他脾气大不听劝,若是不和心意还敢动手打人。也亏的杨氏是个好脾气的,换成刘翠花两口子早打上天了。

孙媳妇从锅里端着温热的粥过来递给杨氏:“奶,你喝两口。”

刘翠花伸手接过来塞到杨氏手里:“把粥喝了,别让孩子们跟着操心。”

“哎。”杨氏这会儿倒真有点饿了,一碗粥喝了下去,胃里顿时舒坦多了。

“你来了我这心里就好受多了,不然一肚子话没人说。”跟小辈们说不理解,跟外人又说不着,只有这个老妯娌能理解她们当年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把老嫂子安抚好,看着老太太睡着了,刘翠花下了地。

小刘氏已经备好了吃食,知道他们赶路匆忙肯定还饿着肚子。

刘灵芝和徐渊领着小丫过来吃饭,刘翠花却没什么胃口,夹了两筷子就吃不下了。

“幺儿,你去叫你爹进来吃点东西,晚上还要熬一宿,不吃东西哪撑得住。”

“哎。”刘灵芝放下筷子出去叫人。

*

外面刘老汉坐在灵棚里给刘树春烧纸钱,看着大哥躺在木板上,穿着崭新的寿衣,身上盖着绸子被,头发胡子都整理干净,除了面色苍白就像睡着了似的。

刘老汉他们兄妹一共四个,刘树春是老大,除了早夭的二姐刘淑夏,下面还有个妹妹刘淑冬。妹妹前也几年走了,如今就剩他自己,越发觉得孤零零。

“二伯,你进去歇会,我在这看着就行。”

“没事,我不累。”刘老汉解开麻绳又拿了捆烧纸,一张一张的扔进火盆,刘大福见状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

“你爹临走前交代什么了吗?”

“没有,走的太突然了,下午在门口跌了一跤就昏了过去,叫了邻村的郎中过来施了针也不顶用,下半夜人就没了。”

刘老汉从腰间掏出烟叶搓了搓,塞进烟袋锅里,就着烧纸上的火点燃,烟雾顺着鼻孔散出,带着一声重重的叹息声。

能活到五十七岁也算是寿终就寝,村里交好的人家都过来烧纸吊唁,明天后天停灵两天,大后天出殡。

现在才二月中旬,地里还没开化,埋人也是个麻烦事。

“坟地找先生看过了吗?”

“找了,七叔给看的地方,就在我爷身后那块地。”

“挺好,旁边给我留着,将来我们老哥俩做个伴。”

“诶。”刘大福擤了擤鼻子,拿袖子擦了擦眼泪。

刘灵芝出来:“爹,进去吃点东西吧,大哥你也进去吃点东西,不然这一宿熬不住。”

刘老汉也没逞强,扶着凳子站起来,颤颤巍巍的往屋里走。

刘灵芝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爹好像一瞬间就老了。

晚上男丁要守孝,刘老汉领着刘大富加上大明二明坐在灵棚里烧纸。原本刘灵芝也该出来烧纸,奈何一直瞒着身份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