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息音(第2/3页)

聂青蓝被这一声厉喝吼得发晕,好半天道:“我、我……弟子送了啊。师父交待下来,弟子就送过去了……不对,此事不是师父交待的吗?老祖您如何得知?”

“这不可能……”披着谢灵璧躯壳的谢红尘喃喃道,“他有破解之招,为何会战败身亡?”

许久,谢绍冲问:“你……你是宗主师兄,是也不是?”

谢红尘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自言自语:“这不可能。究竟何处出错?”

谢绍冲沉默片刻,忽然说:“有没有可能……是您留下的剑势太过高深,监正他……虽有大才,然毕竟非剑道中人。他可能……”

谢红尘抬头,与他对视,许久,二人同声说出三个字:“看不懂……”

“快,助我脱困!”谢红尘怒道。

谢绍冲与聂青蓝、谢笠慌忙上前帮助。

司天监前,第一秋接下谢灵璧第一剑,立刻知道不能硬扛。

他双手已焦,而谢灵璧的第二剑却未能取他性命——司天监的三尊超甲级对战傀儡齐齐上前,三尊成阵,竟然硬生生接住了谢灵璧一剑。

“真是麻烦。”谢灵璧无心与第一秋对战,他遥望皇宫,而就在宫中,一座高塔若隐若现。

塔尖之上,一人身穿黑白相间的道袍,长发灰白,迎风而立。

谢灵璧冷笑一声,蓦地收了心剑。随后,他微一蓄力,周身顿时腾起黑雾。黑雾之中,鬼哭凄厉。无数骷髅在黑雾中腾挪变化,不时露出尖利的獠牙。

这可不像是正道功法。

第一秋单是面对这怨气,便不由后退了几步。

不知道苗耘之可有带她出城。

他突然这般想。

“师问鱼!给你儿子收尸!”谢灵璧的声音隐在黑雾里,高高低低,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随着他话音落地,黑雾团团,直击第一秋!

第一秋闭上眼睛,身上所有可用于防御的法宝,都在瞬间开启。尽管三尊超甲级对战傀儡挡在他面前,但被黑雾侵袭,瞬间化灰。

他站在一片飞灰之后,时间似乎变得无限缓慢。

半生回忆,迷离重叠。他生来酷爱铸器,一生心血,大多倾注于此。

世间浮华万千,并不曾入他之眼。唯有那一抹亮色,一眼凝睇,一世惦念。

——临别之际,竟然也没同她说一句话。

可惜今生太弱,不能护她。

灵魔鬼书的气劲腐蚀三尊对战傀儡,击中了他。第一秋护体法宝尽数破碎,他被击飞出数丈之遥,血喷出来,已呈黑色。

虺蛇毒在谢灵璧这样的修为面前,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面前,谢灵璧的笑声仿佛也掺了血,字字瘆人。

皇宫一角,孤塔之上,师问鱼长衣当风,沉默注视。

谢灵璧已经连伪装,都不屑于。他再次抬手,本要结束第一秋的性命,然而此时,一丝术法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循着气息望去,只见远处内城门口,一人推着一架轮椅,正要使用传送法符。

谢灵璧凝目一望,轮椅之上,坐着一个女人。

“贱婢!”他踏风而行,自空中击出一掌!

就是这两个字,已经足以让黄壤认出他——谢灵璧!

他占用了谢红尘的躯体,而且陡然之间,修为暴涨!

无数黑雾挟裹着涌动的骷髅,直扑黄壤!

苗耘之瞬间护身法宝全开,但谢灵璧这一击,挟怒而来。他本身又全无修为!

黄壤眼睁睁地看那骷髅扑直眼前,那一瞬间,她心中并无恐惧。

死对她而言,并不可怕。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恩赐。

任何死法都是。

她甚至没有闭眼,平静地注视这邪异的功法。

那骷髅黑雾带着尖啸,里面似乎涌动着无数人的痛苦呼号。

黄壤心中宁静如水。

可就在黑雾将要扑向她的那一刻,一片黑影蓦地挡在了她身前。

黄壤一怔,挡在身前的黑影轻轻颤动,黄壤过了很久方才看清——那不是什么黑影。那是第一秋!他一身浴血,被黑雾包裹。

而黑雾中无数的骷髅,向他露出了尖牙!

啊——

黄壤听见自己心中疯狂地哀嚎,可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第一秋被这些邪物狞笑着,啃得鲜血淋漓、白骨森森!

第一秋!第一秋!

她一声又一声惨痛呼喊,可是没有人能够听见。

那个人挡在她身前,一手抵着内城城门,血沿着五指滴落,他一声不吭。

“走啊!”他向苗耘之道。

苗耘之回过神来,他狂呼一声,疯了似地推起黄壤,冲出内城。

骷髅极快地啃食了他半身,他胸腔之上,露出内里鲜红的内脏。

血湿透紫袍,和着碎肉滴落成滩,他依然毅立,不肯倒下。

内城城门处,如今早已无人值守。

苗耘之推着黄壤一路疾行。只要出了内城,他就能用传送法符,至少先将黄壤带到一个安全的所在。

黄壤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可她听不到第一秋的动静。

不,我不走。

……我不走。

那一刻,她的意念攀至顶点,周围一切缓缓凝固,似乎连风都变慢。

声音模糊,万千惨叫、诅咒、哭泣,所有的声音都在她脑内融为一体。不远之处,师问鱼仍然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谢灵璧以为黄壤已死。

他向皇宫走出几步,也骤然意识到什么。他回过头,然而连这个动作,也变得缓慢无比。

远处的内城之下,一个血人挡住了城门。黄壤的轮椅就在他身后。

这贱人,她还活着!

谢灵璧想要举剑,然而不过是这瞬间,周围突然变暗,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剑。

黄壤脑海剧痛,但这痛却令她狂喜。

千里之外的玉壶仙宗,罗浮殿密室里,突然有无数鬼泣与她呼应。

天边乌云翻腾,顷刻间,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第一秋!”黄壤猛地睁开眼睛,眼泪已经漫过了脸。她跳起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她藏在一个草堆里,似乎正在午睡。

黄壤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第三梦吗?

第一秋他怎么样了?

她低下头,发现一支透明的茶针掉落在地。这一次,她似乎是强行入梦,也不曾见到那座奇怪的九层塔,和那个身着道袍的古怪男人。

第一秋,不知道他如何了。

黄壤知道,自己八成又回到了仙茶镇。

——她这一生,生在仙茶镇,嫁入玉壶仙宗,被害后,又到了司天监。乃至最后的白骨崖。总共也就这么几个地方。

而此时,她摸摸自己的脸——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幼童。

这一年的第一秋,还未出生。

黄壤捡起地上透明的茶针,她注视着草堆,再一次重获新生并没有给她带来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