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RTEEN 第一十四章 逃亡(第2/4页)

农场里有三五十名看守,一百五六十个囚犯,没有一个人气色好。第四时刚过没多久,多数人已经陷入沉睡了。我找了一名年轻看守,让他带我四处转转,看看已经入睡的犯人。我的打算是赶在别人怀疑我之前,在第一天晚上就采取行动。但是,在那间大房子刺眼的灯光下看到熟睡的犯人时,我差点放弃这个打算。长长的床铺上,犯人们钻在一个个睡袋里,像躺在子宫里的胎儿,我无法看到他们,更无法将他们区分开来一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个子太高,没法完全藏进睡袋,露出了一张瘦得像骷髅的黑脸,眼睛深凹,一头硬硬的、乱蓬蓬的长发。

在埃斯文时有过的好运再次眷顾了我。我没有别的才能,只有一种天赋: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推一把命运之轮,让这个伟大的轮子转动起来。去年在埃尔亨朗,我还以为这种能力已经永远离我而去了。现在我发现,自己依然能够把握命运和机遇,就像一架雪橇能够适时地滑过危险的陡坡。这一发现令我欣喜若狂。

我在宿舍里荡来荡去,探头探脑,像一个对什么都好奇、没法闲下来的傻瓜,于是他们安排我值后半夜的班。到了午夜,除了我跟另外一个值后半夜班的看守之外,所有人都入睡了。我在屋里晃来晃去,在床铺边上不停地来回走动。我已经想好了行动计划,开始着手让意念与身体进入多瑟状态。如果没有这种黑暗力量的帮助,凭我一己之力是无法顺利将计划付诸实施的。天快亮的时候,我再次走进宿舍,把厨子的枪调到震击。百分之一秒的短促震击打晕了金利·艾。我把他连人带睡袋抬了起来,扛在肩上,走到警卫室。「怎么啦?」睡眼惺忪的看守道,「放下他。」

「他死了。」

「又死一个?米西主啊,冬天还没真正开始呢。」他转过头,斜眼看了看耷拉在我背上的特使的脸,「是他呀,那个性变态。老实说,我以前从不相信他们讲的卡亥德人那些事儿,直到我看到了这个家伙,这个丑八怪。他整个星期都躺在床铺上哼哼唧唧,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呃,把他扔到外头去,到天亮再处理。别跟个扛大粪的似的愣着不动。」

我沿着走廊往外走,在检察员办公室停下。我走进去,找到墙上的警报器和开关面板。我是看守,没人拦着我。这些东西上面没有标签,不过看守们在开关旁边画了一些潦草的字母,遇到紧急情况时起到提示的作用。我想Fl应该是代表「围墙」,于是拨下那个开关,切断了农场最外围防线的电源。然后我肩上扛着艾走出办公室。大门口值班室有一个值班守卫,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故意装出一副吃力的样子。其实我体内充盈着多瑟能量,完全可以拖动或者扛起一个比我自己还重的人。但我不希望别人看出这一点。我说:「一个犯人死了。他们让我把他从宿舍弄出来。把他放哪儿呢?」

「我不知道。弄到外头去吧。上头要有东西盖着,要不尸体被雪埋了,来年春天融雪的时候,腐烂的尸体就会漂起来。现在下的可是佩迪提丫雪呢。」他指的是我们所说的嗍麸雪,湿润的大雪片。对我来说这可是个好消息。「好的,好的。」说着,我把「死人」拖到门外,绕过宿舍楼的房角,走出他的视线范围。随后我重新把艾扛上肩头,朝东北方向走了几百码,爬上已经切断电源的围墙,先把艾扔下去,再空手跳下去,背起艾,往河边飞奔而去。

没走出多远,耳边传来尖厉的哨声,探照灯也不停地扫来扫去。大雪掩护了我,但短短几分钟内没法掩盖掉我的足迹。好在我到达河边时,他们还没有追上来。我沿着树下没有积雪的地面往北边走,找不到这种地面时,我就涉水前进。这条河是伊萨戈尔河的一条小支流,水流湍急,还没有结冻。天已破晓,视线越来越好,我马不停蹄地前进。我仍然处于完全多瑟的状态,特使虽然付太高,背起来有些碍手碍脚,不过并不是很重。我沿着溪流走进森林,来到藏雪橇的溪谷,用皮带把特使固定在雪橇上,把我那些东西堆在他身边,把他遮得严严实实,又在上面盖了块挡雨布。然后我换了衣服,从包里拿出一点东西吃了。长时间的多瑟状态之后,我真是饿坏了。随后,我沿着森林的主道往北方前进。没过多久,两个滑雪的人追了上来。

现在我一身猎人行头,我告诉他们我正在追赶马夫利瓦的捕猎队,队伍在格兰德月底已经往北方去了。那两个人认识马夫利瓦,瞧了瞧我的捕猎执照便相信了我的说法。他们原本也没指望逃犯会往北方走,毕竟普勒芬的北边只有茫茫森林和冰原。也许他们其实并不怎么热心追捕逃犯。干吗非得抓住他呢?这两人继续前行,仅仅一个小时后,我们再次相遇,他们正准备返回农场。其中一个就是跟我一起值后半夜班的那个家伙。我在他面前晃了半个晚上,他居然没能认出我的脸来。

确信他们走远之后,我离开大路,在一条漫长的小道上走了一天,绕了个弧线,穿过农场东面的森林和山麓,最后终于走出农场东面的那片区域,走出了荒原,向图卢夫上方那个隐蔽的山谷前进,那里藏着我全部的备用装备。那一带山路层层叠叠,雪橇又负载太重,走得十分艰难。好在雪积得很厚,路面开始冻硬,而我又处于多瑟状态。我必须保持这种状态,多瑟能量一旦泻掉,人就什么也做不了了。以前我保持多瑟从未超过一个小时,不过我知道有些长老可以保持一天一夜,甚至更长的时间。事实证明,眼下的紧急状态让我的发挥超出了训练时的水平。处于多瑟状态时,人不会有什么忧虑,我现在只担心特使。声波震击的时间极短,他现在早就该醒过来了,可他却一动都没动过,而我又无暇顾及他。难道他的身体跟我们真的如此不同,对我们来说只是麻痹,对他就意味着死亡了吗?当命运之轮在你手下转动时,你必须注意自己的措词:而我,已经几次称他为死人,两次把他当成死人扛起来了。如果我一旦觉得自己翻山越岭拖着的是一个死人,我的好运和他的生命最终都将化为乌有,我就会大汗淋漓,就会诅咒,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多瑟能量从我的身体往外流淌,就像水从打破的罐子流失一样。不过,我坚持住了,能量也没有消逝。最后,我终于到了山间那个藏身处,我支起帐篷,尽己所能照顾好艾。我打开一盒超级食物,自己狼吞虎咽吃了一大半,剩下的做成汤喂给他喝,他看上去都饿死了。他的胳膊以及胸部有多处溃烂,加上一直躺在肮脏的睡袋里,所以都发炎了。我给他清理了创口,让他躺进温暖的皮毛睡袋里。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夜幕降临,天色越来越暗,我先前调动了身体的全部能量,现在终于要付出代价了——我筋疲力尽,只能将我自己还有他都交付给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