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告别(第2/6页)

郝聿怀终于做完作业,蹿出书房,见妈妈雕塑似的坐在床沿,就跑进去大喊一声:“妈!”

宁宥被惊醒,想笑一下,却什么心情都没有,手机提示有短信也懒得去看一下。郝聿怀惊问:“妈妈,怎么了?吓坏了还没恢复?”

“你帮妈妈看一下短信。”

郝聿怀拿起手机熟练操作,然后读出来:“报告一个好消息,简宏成和我近期结婚。谢谢你上回救了我的命,让我终于能等到这一天。陈昕儿。”

宁宥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就是答案了。如果是这个原因,那还好,还好。

“帮妈妈回一条——恭喜,你应得的。”

“这种话不是要加个百年好合什么什么吗?”

“你加吧。”

“恭祝百年好合,喜结良缘。你应得的。”郝聿怀一边打字,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出来。

“对,对。”宁宥一直想微笑,可不知怎么回事,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压着,沉甸甸的,害她吐不出气来。论理,她不该是松口气吗?

“妈?要我喊爷爷、奶奶过来吗?”

“不用。我们各自睡觉。晚了,很晚了。妈妈不开心,需要安静会儿,对不起。”宁宥强笑着站起身,勉强走稳了,闯进主卫。

郝聿怀看着主卫的门,犹豫了会儿,轻轻关上主卧门出去。他收拾好自己的卫生,轻手轻脚地抱着被子睡在堵住大门的沙发上。他觉得他现在有责任保护妈妈。

而在主卫的宁宥则是疑惑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这张脸现在很诚实,没有挂任何面具,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皱着眉头。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简宏成终于与她说再见,与陈昕儿结婚?这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对简宏成有那种心思。宁宥在心里各种挖掘自己最阴暗角落的心思,依然觉得她不可能对简宏成有想法。她不会为难自己,就将莫名其妙的情绪打包压到心底。

睡前,宁宥照例要看一下儿子睡了没。宁宥小心地打开儿子的房间门,却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妈妈,我在这儿。”

宁宥一惊,回头:“你怎么……噢。”她明白过来儿子的意图,不禁笑了,心也暖和了。她走到长沙发边蹲下身,看见儿子露在被子外面的脸似乎特别孩子气,可他正做着很男子汉的事呢。她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儿子的小脸,可郝聿怀义正词严地道:“士可杀,不可摸脸。”

宁宥只得缩回手,笑道:“谢谢灰灰保护妈妈。”

“嗯,应该的。妈妈,别想爸爸了,想也没用,他回不来。”

“嗯。”

“你别担心,往后我会分担家务的。今天我学会装保险丝了,不难。以后这种事我会来。”

“好,拜托你。”

“是真的,别不当回事。”

“当然是真的,妈妈很当回事。谢谢你,灰灰。”

“不用谢。妈妈,以前外公去世后,你怎么帮外婆的?”

“哦……好像家务活大多是妈妈做的,还得管着你舅舅。”

郝聿怀听了,就将头钻进被窝里不肯出来:“哎哟,真不好意思,我才做了多少,就冲你邀功。可我比你当时大四岁,而且我还是男人哦。”

宁宥由衷笑着替儿子拉好被子,拍拍儿子的屁股道:“你还可以努力。妈妈睡去了,有你看着门,我能睡得很安稳。”

听着儿子从被子里拱出来的咿咿唔唔声,宁宥回去主卧,可一走进门,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百感交集。

陈昕儿那边此时正是阳光灿烂。她接到简宏成助理的电话之后,有的放矢地发了两条短信出去,除了宁宥回复恭喜她,她家里的回复却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办酒席。陈昕儿不知道,简宏成没提起,助理也没提起这回事。显然,简宏成不可能办什么酒席。陈昕儿不知怎么回复才好,索性又是闷声不响做只缩头乌龟。反正越洋电话贵,已经对她失望透顶、放弃她好几年的爸妈不会打电话追着不放。果然,她爸妈这就没了下文。

陈昕儿满心不是滋味,想找个人说说,可能找谁呢?她这么多年一直避世,躲得别人已经想不起她,宁宥更是当面说不要再见她。而不认识的,她该怎么跟人介绍故事的来龙去脉呢?她羞于说出口,所以她来加拿大后并不热衷打入华人社交圈,只默默过自己的小日子。她的交际圈已经缩无可缩,只剩下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个人。她找不到人说话。

陈昕儿面无表情地在厨房做等会儿招待律师的茶点,忽然接到田景野打来的电话:“陈昕儿,我这个电话打得很冒昧,对不起。可你爸妈打电话半夜找到我,他们着急。”

“我爸妈可真会乱来。”陈昕儿说不出其他。

田景野只得直接问:“你要结婚了?跟班长?”

“是的。他跟我商量了一下,我通知一下我爸妈。”

田景野觉得陈昕儿说话的语调怪怪的,绝无喜悦:“恭喜你,早该这样,我们同学早等着你们这一天。你也该出来见见我们了。”

陈昕儿不禁眼圈儿一热:“真的吗?”

“你们俩的事大家都清楚,班长从不隐瞒。但孩子都生了,你们又男未婚,女未嫁的,我们还是希望你们踢好临门一脚。即使班长对你没什么感情,不过,这样结婚了也好,以后你也不必再说什么妾身未分明,别再把自己的头埋在沙堆里装鸵鸟,出来做个正常人,对谁都好,尤其是对孩子。”

陈昕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是尴尬,又是点头:“是的,是的。可是……简宏成也是这意图吗?”

田景野差点儿晕倒:“你们没商量好?好吧,等班长通知我的时候,我也问问他。你呢,向周围太太们学学,别人是怎么对待老公的。”

田景野听到的却是陈昕儿的叹息,似乎很不快乐。

陈昕儿是真的不快乐,明明与美好只是一墙之隔,而且她已经偷窥春色,可她进不去。简宏成完全不给机会。从来就把路子堵得死死的。可是,人心肉长,陈昕儿怎么可能不向往?

心事重重,几个点心被她烤得歪瓜裂枣,重新动手依然重蹈覆辙,可两位律师已经打电话说快到了。她只得矮子里面拔将军,挑出顺眼的装盘。

两位律师都是女的,上门呼陈昕儿为陈女士。陈昕儿请她们往里坐。两人客气礼貌地打量房子和院子,有节制地赞美,即使已经飞了一长夜,眼角露出憔悴,依然说话点到为止,无懈可击,职业风范毕露。陈昕儿顿时觉得压力很大,浑身不自在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才好,而且竟然忘了上茶,直到年长点儿的修律师问起,才忙着倒茶煮咖啡。

她忙碌的时候,两位律师已经将材料整理好,整整齐齐地摆在茶几上。因此,她才重新坐下,修律师立刻微笑道:“那,我们开始?这是婚前协议,您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