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2更(第3/3页)

贺学究步伐沉重,心里堵得像压了块巨石。他知道,他的学生跋山涉水地冒死前来,求得也不过是保住所谓的“邓州根本”,保住那些瑰丽灿烂的文明。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也是最好的结果,可心中依然悲哀而绝望。

“范子敬!”

晴天里一声巨嗓传来,贺学究被吓了一跳。

“谁在喊我?”跪着磕头的范子敬茫然回头。

几个大白天里身穿厚厚黑衣,脸戴厚厚黑布,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的彪形大汉走了过来。

“你就是范子敬?范谦范子敬?”为首的那个人问道。

“正、正是在下。”范子敬哆哆嗦嗦地回答:“不知几位好汉是?”

“是你爷爷!”为首的黑大汉飞起一脚就恶狠狠地踹倒范子敬,紧接着剩下的几名黑大汉一哄而上,每人踹了好几脚,眨眼间就将范子敬踹得鼻青脸肿。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贺学究穿着粗气,指着几个施暴的彪形大汉直哆嗦。

“大胆暴徒,竟然敢在永郡王府邸前行凶!”三皇子府邸的门打开,门房带着一群手持木棍的护卫冲了出来,气势腾腾地将几名彪形大汉给围住。

“屁的永郡王府邸!你家主子还没有正式封王呢!”为首黑汉朝啐了句,他掏出一块令牌,示意道:“看清楚了,哥几个是你们的叔叔!”

门房凑近一看,立刻嬉皮笑脸道:“原来是煜王府的各位叔叔,失敬失敬。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黑衣汉子们也不啰嗦,掏出麻袋套了地上的范子敬就走。

“站住!”贺学究喝道:“煜王府的人就可以光天化日地抢人吗?你们要把子敬带倒哪里去?”

“带到哪里?”扛着麻袋的黑衣汉子回头,冷笑道:“自然是带到乡下关起来。这厮从邓州而来,未经任何清洗斋戒,就敢胡乱靠近于你。万一他身上带着不干净的脏病,传了你,你再传了我家主母。那他就是五马分尸个一万回都不够赔的!”

“子敬身体康健,断没有生病的。”贺学究连忙喊道。

“你怎么知道?”汉子冷笑:“还是先关起来观察数日再说。”

说罢,扛着麻袋扬长而去。

贺学究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心中忿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数日后,陛下派出的人传回消息,邓州一带确实爆发大疫,饿殍满地、尸横遍野,百姓与老鼠争餐互食。堂堂儒林圣地,竟变得“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而邓州太守一家,已然尽数死绝。

陛下震怒,无数官员落马下台。皇后娘娘被罚着荆钗麻裙,当众跪在景仁宫前思过。淑妃娘娘被夺四妃之位,贬为才人禁于冷宫。琣郡王楚席康被废郡王封号,幽禁王府。四五六七等涉事皇子,皆遭训斥。

与此同时,派何人前往邓州治疫成了难题。

官员们争吵不休,无人愿意前往邓州。陛下接连指派三名京官前往邓州做太守,此三人全部当场辞官恳请告老还乡,宁可丢了乌纱帽,也不肯去往邓州疫区。

在治疫药方问世前,无人敢以身犯险。

人人向往的邓州,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城。更有一名莽夫武将直接进言,称自古瘟疫无可解,既然邓州早就成了死城,便也不必特意去治理,就让那名死去的邓州太守,也就是淑妃娘娘的胞弟,继续担任邓州太守一职便可。此言引发文官众怒,然等武将质问又有哪位文官愿意前往时,诸文官一同缩头。

经历数轮争吵后,满朝百官竟诡异达成一致。邓州太守,仍由淑妃胞弟、七皇子母舅担任。相信他一心爱民,便是在地底下也能做一名好官。当务之急,乃是救出被困邓州的各位达官显贵、名师大儒。

三皇子楚席轩主动请缨,接下这次危险的任务。

二十余日后,楚席轩带回七大船传世典籍,四十二位名儒贤者,以及八百多名书院学生,自此成为天下文人同心效力的领袖。

归来当日,三皇子楚席轩被封大晋永郡王,贤妃娘娘晋贤贵妃。

“贺老,你糊涂啊!”城西贺宅内,崇正书院山长滕同和痛心疾首地说:“你既能劝动三皇子前往邓州,又为何让他到了邓州只救我们这些老骨头?我一个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有何值得可救?”

“你是崇正书院的山长,是天下文人的主心骨。不救你,救谁?”贺学究咳嗽着苦笑。“三皇子就那么多人手,总不至于将整座邓州城都给搬回来。”

滕同和摇头:“可三皇子还带了一百多名的商人回来,那些商人又拉回了满满五大船的金银珠宝。若是将这盛满金银的五艘轮船用来载人,就又可以多救一些人。”

“同和,三皇子不是无欲无念的圣人。他能冒死前往邓州已是不易,你不能让他空跑一趟拿不到任何好处。”贺学究咳嗽着说,“诸皇子中三皇子母族根基最浅,他日后争位用得着那些商人。”

滕同和流泪:“老夫只是心疼邓州百姓与故旧亲朋,贺老,你我的亲族可都还留在那里生死未卜。邓州百十万人的性命,就这么被放弃了。朝廷哪怕派一人前往邓州主事也好,可最后竟然让死人来当邓州太守。贺老,老夫心痛,心痛啊!”

贺学究沉默。

“贺老,你我都明白,死人是做不了太守的。”滕同和说,“活着的百姓不能没有希望。如果朝廷不肯给他们主心骨,他们就会自己造出来一个。事实上在老夫离开时,邓州的宣城、宁城,还有广城,俱都已经出现了几个陈胜吴广。儒道盛行的邓州已然如此,你可以想象一下其他州郡。”

“贺老,大厦将倾。”滕同和说到激动处挥舞手臂,满面哀怆:“我大晋,怕是要完啊!”

贺学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滕同和忽然惊愕起身,满脸震惊地看着贺学究。

“先生,该喝药了。”这时,书童端着一碗满是腥气的乌黑汤药走了进来,“您得趁热喝才有效果。”

“太苦了,老夫不想喝。”贺学究咳嗽着推拒,下意识躲到一旁不想看那黑黝黝的药碗。“老夫从未喝过这么腥苦的药。”

书童仍然恭敬地端着药碗,口中却威胁道:“先生还是乖乖喝完的好,莫逼小的动粗。”

贺学究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书童满意地从贺学究手中接过空碗,离开了客厅。期间,未曾给予赫赫有名的崇正书院山长滕同和一个眼神。

“贺、贺老,让我看看你的脖颈。”滕同和颤抖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