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3/5页)

“婉姨娘对小的倒是没说什么,只写了这个给侯爷。”小管事呈上一封信,也有些讽刺,她因那封信漏了破绽,如今仍要写信来挽救。

扶侯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和他所想差不离,无非是认错,只说确实碰过那封信,但绝没有同郭峰合谋害郡主。先陈事,而后陈情,道其实早就清楚自己身子的状况,更不可能去谋害郡主,毕竟这对循念没有任何好处。

翻来倒去,其实还是那个说法,没什么新鲜。

小管事察他神色,适时出声,“侯爷,可要去看看婉姨娘?”

“先关着。”扶侯把信丢到一旁,从神色看不出情绪,“食水可以送,若是缺了什么……不过分也可以补,人不能放出来。”

果然有转圜的余地。小管事松了口气,他为婉姨娘跑这一趟也是捏着把汗,毕竟侯爷从没发过这样大的火,好在婉姨娘在这儿似仍有几分情面,没彻底被厌弃。

连声应是,退身去了,扶侯手捏眉心,仍在思量。

昨夜那样盛的怒火,说什么要斩杀的话,其实歇一觉起来就缓了许多,再听到大夫的话,就更没了杀心,毕竟碰过信和真正的谋害还是有区别的。再者说,女儿到底好端端地回到了身边,当时扶侯那样轻易地信她,未尝没有因这掺杂了一丝微妙的饶恕心理。只是最后被李承度揭穿,那层布再遮不住,不得不严词厉色。

同一件事,从昨夜扰到现在,才睡了大半日的扶侯又感觉脑袋泛疼,捏了捏眉心,“郡主呢?”

“郡主已经大好,一早就起榻在府里转了圈,还预备出去瞧瞧,下人们没把握便先劝住了。侯爷看着,是不是要拨几个护卫陪郡主?”

听女儿这样有精神,扶侯总算有件舒心事了,微微流露笑意,“不急,先把她叫来,就说快到晚饭的时辰了,来陪陪我。”

错过了接风宴,父女二人确实该聚这一次。

换好衣裳,扶侯松松披了件兰纹的披风,手中捏一本史书,就着天光细看了两刻钟,忽然不紧不慢出声,“纨纨是想给为父松松胆子?”

想吓人的小把戏落空,扶姣不大满意,转到前边儿,“爹爹都不会装一装。”

倒成他的不是了。扶侯眉头一挑,抬眼瞧去,嫩绿的一身装扮,看起来极有活力,比病恹恹的模样漂亮多了,故作沉吟,“那再来一次。”

“才不用。”扶姣断然拒绝,“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说罢施施然坐上圈椅,很是骄矜的模样,叫扶侯笑了笑,提声让人上菜。

膳桌就摆在紧挨窗边的位置,这时候还有朦胧的天光,烛台无需特别明亮,和着花香树影,这样的一顿享用是件雅事。

扶姣幼时就经常陪爹娘用饭,她从小就不叫人放心,贪吃零食,正经饭不吃几顿,长公主为她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膳桌上想方设法逗趣,才能让女儿多吃几口。后来长公主西去,父女俩沿袭了这一习惯,只是不怎么说话,默默相伴罢了。

其实扶侯不让人去唤,扶姣今日也必会走一趟,她很难沉得住气去忍耐一件事,尤其是在察觉出了那么明显的蹊跷之后,就更迫不及待想到阿父这儿要答案。

但现下饭菜刚摆上桌,扶姣想了想,决定还是等用完这顿饭再说。

她午食用得晚,这会儿不怎么饿,便偏着脑袋看扶侯,他不紧不慢地使箸,捱着她爱吃的,便也夹一筷子递来,很有些温情。

扶姣不知不觉认真瞧着,才发现他曾经乌黑的鬓发染了斑白,并不多,甚至更添儒雅的风度,可是配着面颊几处细细的皱纹,终究显出老态来。

岁月总是悄无声息地留痕,叫她有些讶异,还有心酸,莫名为先前的猜想羞愧起来。

爹爹对阿娘的感情毋庸置疑,至今都没想过续娶,待她更是从未变过。这样的爹爹,真的会有野心去夺舅舅的位子吗?

因为她女孩儿的身份,曾经多少人劝爹爹再娶,说至少要有一个儿郎承继香火,可爹爹都没应下。如果真的有那份心思,应该做不到这个地步,光凭几句道听途说就去怀疑他……好像不应该。

她盯得久了,扶侯似有所感,转过视线来,“我脸上长花儿了?”

本是句调侃,扶姣却若有其事地说:“爹爹长得好看。”

女儿贴心起来也是很熨帖的,扶侯莞尔,仍忍不住问,“哦,比悯之还好看?”

他有意这么问,毕竟女儿待悯之的态度,和前几年比实在相差太大了。不过他也深觉悯之无论才貌、气度,在年轻郎君中都不可多得,喜爱欣赏,一直在寻机把人留在身边,因此问的这话,还有试探的意味。

扶姣不知用心,但她向来是很诚实的,想了想对扶侯承认,说确实是李承度好看些。

怎么说呢,虽然是试探,但这也算不了什么结果,女儿坦坦荡荡,反倒把自己气一顿。扶侯哭笑不得,顿感这话题不宜,转而说起的别的事。

父女二人一顿晚饭用得还算和睦,扶姣不闹腾时很容易叫人疼爱,扶侯不喜欢娇养孩子,也曾多次想严管女儿,不求多么练达通慧,至少要娴静乖巧些罢。可多少次都在扶姣佯作起的攻势下打消想法,这也是她的本事。

晚饭用罢,正事终该提上议程,跟着扶侯在院子里漫步消食,扶姣单刀直入,“爹爹,舅舅那儿的事,你应当都很清楚罢?”

到底是问了。扶侯没意外地嗯了声,“我那时也是提前几日才知的,人在雍州,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让悯之先去把你接来。”

说着不等扶姣发问,就眉头一挑,“纨纨是不是想说,既然能接你,能不能再把圣上一家给救出来?”

扶姣愣住,说难道不行吗,再不济还可以直接打回洛阳去。

扶侯摇头,“在其位谋其政,你走得了,圣上却不行,除非宣国公有那个决心敢直接逼他退位,但你看他敢吗?我听悯之说你临走前还去了宫里一趟,沈家人是不是没有伤及圣上性命?这就对了,救驾一事只能徐徐图之,不能心急。为父手里虽有些兵,可也不能乱来,洛阳那边乱了,至少要替圣上守住雍州,兴战不是图一时爽快的事,稍有不慎就是生灵涂炭,甚至赔上整个大鄞,不能胡来。”

他说得大义凛然,又是圣上,又是百姓,任何人听了都要感慨他的忠心。扶姣很信,但仍有些急,“那就什么都不做?沈家怎么敢那样嚣张,掌兵的也不止他一家,难道其他人不曾得到消息吗?”

她能问出这样的话,让扶侯有些诧异,但到底过于浅显,仍是凭感情用事,不足以让他重视,安慰道:“暂且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纨纨放心,洛阳那边我还有些人手,至少照料好圣上他们不成问题,且像沈延年这等篡权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圣上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